理论来和当事人拆招的感觉真好。
「沉存中?!」
「怎么,伯安兄也因沉梦溪构陷苏东坡一事鄙薄其为人?」
丁寿也担心老沉的为人不够有说服力。
「《元佑补录》所载此事不可考,年月先后差池不合,宋人李焘《续资治通
鉴长编》中虽作援引,但附注标明。」
王守仁看向丁寿的眼神带了几分不满,语重心长道:「贤弟,读书切忌一目
十行,囫囵吞枣,治学需谨慎才是。」
「伯安兄教训的是。」
丁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NND,就知道散文作家写的东西不能信。
「伯安兄当知,沉梦溪博学善文,改浮漏测冬至日长,分层筑堰测得开封和
泗州之间地势相差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见群山而知沧海桑田,于天文、方志、
律历、音乐、医学卜算无所不通,皆有所论着,可谓无物不格,无理不知。」
二爷狡猾地将科学‘物理’与哲学抽象混为一谈。
王守仁点头,「晦翁讲学亦常引《笔谈》之语,以沉存中所言为善。」
纳尼,那个‘存天理灭人欲’的朱老夫子还对《梦溪笔谈》有深入研究,丁
二瞬时石化。
丁寿不知道的是,朱熹不但是最重视沉括着作的科学价值的,也是宋代学者
中最熟悉《笔谈》内容并能对其科学观点有所阐发的一人,「日月之说,沉存中
《笔谈》中说得好,日食时亦非光散,但为物掩耳」。
「朱子言为此学而不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于一草
一木、一器用之间,此是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炒沙而欲成其饭也。」
王守仁仍是不解,丁寿并未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桉,「沉存中虽与晦翁之说多
有契合,但其‘理’并非朱子所言之‘太极’。」
「小弟怕是教兄长失望了。」
丁寿懒洋洋地躺在船头,「朱子格物致知为穷天理,成圣贤,小弟既有口腹
之欲,又有寡人之疾,不晓太极天理,入不得圣贤。」
「食色性也,晦翁也将饮食男女视之为天理,但贪美食,三妻四妾,便是人
欲了。欲多伤神,倘一国之君如此,社稷更是危矣。岂不闻吴王好剑客,百姓多
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王守仁道。
「朱子言仁义礼智,君臣父子俱为天理,称三代以天理行,却不知天下人谁
又愿回三代之世。」
作为键盘侠出身的丁二,喷起儒家集大成者的朱熹毫无心理压力,反正周围
又没别人,过了今夜二爷的说的话一句不认。
「上古之世,贵为帝王尚腓无胈,胫无毛,天下人无所争,故其不争,三代
圣王栉风沐雨,若不作功业,何以能成天地万物?不计得失,何以能有仁义?」
「东周列国,群雄并起,凡有血性,皆有争心,黎庶苦不堪言,若无功业之
念,何有百家争鸣之盛况?秦国‘设民所欲,以求其功’,一扫六合,终此大争
之世。」
「朱子谓汉唐之君全体只在利欲上,此话不错,汉家制度,以霸王道杂之,
遂有泱泱四百年强汉基业;唐太宗行事无一不出于人欲,卒创贞观盛世;本朝太
祖若只讲义理,此时你我怕仍在蒙元暴政治下。」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千百年间,百姓若只想两餐一宿,牵
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藩,所谓的‘道’不过无本之木,又何以长存?」
王守仁缄默片刻,展颜道:「义利双行,王霸并用,南山是龙川先生门徒?」
「小弟谁也不信的,只不过凡事爱做个比较。」
丁寿开怀一笑,「圣贤之言未必全对,朱子之理也未见便是天理,伯安兄欲
要致知,不妨抛开晦翁所说,想想以何物来‘格’才是。」
「天有天道,物有物理,无器物量度,谈何格物?子衡兄为证雪花六出,以
冬春之雪相度,沉梦溪展窥管观极星,伯安兄却以肉眼静观,又如何能格出道理?」
王守仁静忖良久,突然展颜一笑,「不错不错,以肉眼观相能得出什么理来
,天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观
之以理也。天下之物莫不有理,莫不有性,莫不有命,以心观之,心即是理。」
「一叶障目,心性不明,则说翠竹着翠竹,说黄花着黄花。孟子曰:不虑而
知,其良知也。存天理,致良知,明心见性,则法身无相,般若无知,翠竹也好
,黄花也罢,其理自明。」
我说什么了,什么法身般若,明心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