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话不能好好说?」拿腔捏调,抑扬顿挫,真真跟唱戏一样。而我己顾不得这
许多。在楼道里我总算喊住了母亲。她边穿衣服边往下奔,我吼了声「到底咋了」,
她才停了下来。「到底咋回事儿?」我攥住扶手,轻声说。
马尾晃了晃,母亲撇过脸来。是时,通过旋转的楼梯口,伴着小孩的鬼叫,
楼上传来一嗓子空旷雄厚的女声:「不吃饭是吧?不吃饭是吧?一会儿喊饿我不
打死你个屄崽子!」显然母亲也听到了,她垂下眼皮,说:「问你爸去。」不可
控制,我猛一哆嗦。霎那间,蒋婶白白胖胖的身子,海飞丝,顶楼门下干廊枯的
死蝙蝠,所有这一切像再也遏制不住的酸水从我胃里翻涌上来。我不得不喘了几
口气。而母亲抬脚就走。我紧追两步,问:「你去哪儿?」
她好歹停了下来,头也没抬:「办公室,还能去哪儿?」
隔着楼梯拐角,我越过母亲脑袋盯着她身后白墙的红色污迹说:「别跟他一
般见识。」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说,它就这么恰如其
分地蹦了出来,我别无选择。
母亲扭脸瞅了我半晌,最后拎了拎包说:「乌鸦别说猪黑。」
在楼道里呆了许久我才哆哆嗦嗦地回了家。父亲在客厅里坐着,依旧是中秋
诗会,至于他老有没有看进去我就说不好了。奶奶还在唠叨,说了些什么只有老
天爷知道。挨沙发坐了好会,父亲才问,你妈呢。我说不知道。于是话语权便又
让给了电视里假模假式的主持人们。就这么呆坐了好一阵,他问吃啥饭。搞不好
为什么,我突然就心头火起,嚯地站起身来说:「不吃,还吃个屁饭!」
父亲仰起脸吃惊地看了我一眼。虽然目光旋即就垂了下去,肢体却好半晌才
恢复了动作——他双手一滑,在两侧裤袋徒劳摸了摸。犹豫了一下,我把兜里那
半盒红梅给他撂了过去。
我背着吉他,拎着包,就这样出了门,是的,像个流浪者一样。老实说,我
的心确实在流浪——更确切地说是在流放。关于蒋婶,我实在搞不懂母亲是何时
发现的。往日看别人都是呆逼,没想到自己却活成了一个砣子,玩音乐,组建了
个掏粪女孩乐队,呵呵,也不知道想隐喻什么。把恶心当做个性,从一开始路就
走歪了。关心姚麦组合;关心姚明脆弱的大拇趾;关心阿泰说的绕前防守是姚明
的阿克琉斯之踵,所以姚明可以生吃火花,姚鲨大战也能不落下风,却被灵巧型
中锋布泽尔克制。对NBA如数家珍,关心太平洋彼岸的一场游戏,更甚于关心自
己身边的人。
我将脸埋在巴掌里,憋着气后悔得不想呼吸,还来得及吗?还回得去吗?我
的心在颤抖。坐在剧团门口台阶上,我抽了一支又一支中南海,却始终没勇气去
叩开那道铁门。再后来,我在河神像前停了下来,天空依然很蓝,巨大的阴影下,
一个家伙在那里抱着吉他鬼哭狼嚎。这哥们儿看不出年纪,一头长发,胡子拉碴,
甚或还有那么点儿艺术家风范也说不好。那动静、噪音,山呼海啸,震得我耳目
失聪颇为难受。其实不光我,不少行人也正驻足。哪怕烈日当头,也没能阻止围
观者的丁点雅兴,真是令人感动。想当初贝多芬他老人家的维也纳之旅应也不过
如此,偏偏艺术家还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我犹豫了下,把背包往地上一扔,
对着艺术家我就坐了下来。琴套里扔着三五块钱,俩人配合倒挺默契,你一首,
我一曲,兴之所至,情歌摇滚,古今中外,居然都没重复,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再这么搞下去,我真能在这浪漫主义交响乐章的熏
陶中彻底升华时,电话就突然响起,那哥们儿还特敬业地等了我一会儿,比个手
势,意思是你先接,不着急。刚开始我以为是母亲,拿起诺基亚才发现是个陌生
号码。我说喂,对方说喂严林吗。楞了好几秒,我差点就「操」了一声,竟然是
白毛衣。
「回家了么?」沈艳茹在电话那头说。
我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更懒得搞懂她是如何弄到我手机号的,于是吸吸鼻子,
我没吭声。
「那么吵?你在哪儿呢。」
「平海广场。」我只好说。
「一个人?」
「和一哥们儿飙歌呢!」我甚至冲艺术家挤出个笑容,虽然在他看来这有点
傻逼,但我认为很有必要。
「啊?真的假的?」电话那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