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庞瘦削,晒成蜡黄色,又粗糙,像风干的山芋片。他看起来其实一点儿也不像个刺客,眼里没有锋芒也没有杀气,倒像个种田的田家汉,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点憨厚的味道。
刺客搬了杌子和矮几放在地牢前面,段九撩袍坐下来,从斗篷底下掏出一把烟斗,刺客在他的烟锅里灌上烟叶子,用火折子点燃。段九吸着烟嘴,叭叭吐了几口烟,烟雾腾袅而起,笼罩了他的脸。
“十七啊,这儿住得还习惯么?”他问。
“还行,”唐十七靠着石壁嘿嘿地笑,“就是牢房shi气太重,老鼠多了点儿,天天夜里叽叽喳喳,吵得我睡不着觉。”
“是么,”段九笑了笑,“十七,只要你说出我们想知道的东西,别说是老鼠,就算是蚂蚁,我们也会灭得一干二净。”
唐十七爬到铁栅栏边上,陪着笑说:“叔,您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夏侯潋在哪儿,我要是知道我早说了,何必等到现在。”他撸起袖子给段九瞧,手臂上伤痕累累,“您瞧您手下给我打的,浑身没一处好rou啊!”
段九摇头轻笑,“你这张油嘴呀,我知道你不会开口。十七,你可知道我为何抓你进伽蓝?”
“您不是想冶炼牵机丝么?”唐十七搓搓手,“您看我您要我把图纸给工匠,我一张不落,全上缴了。您要牵丝技谱,我也默出来给您了。我真的是为咱们伽蓝鞠躬尽瘁啊,叔,您咋还怀疑我呢?”
“对了一半。”段九用烟锅敲了敲案几,道,“十七啊,小潋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他。这孩子最重情义,小时候不过在谢家待了几个月,便有胆子背叛伽蓝,拼命送谢家那个小少爷逃出伽蓝围杀。后来靠着他娘捡回一条小命,好不容易当上伽蓝刺客,我从刀炉Jing心挑了静铁给他,没想到他一转头,就送给了那个小少爷。”
“小少爷?”唐十七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沈玦,你见过吧。我那时只当他初出茅庐,身手不济,不当心,把静铁给落了。若非前日看见沈玦的刀,我还不知道这孩子竟然把静铁送给了他。”段九的脸色慢慢变得Yin沉,“真是胡闹。刀在人在,刀是刺客的性命,况且还是静铁,怎么能说送就送?”
唐十七握紧拳,做出气愤填膺的模样,“就是,怎么能说送就送!这个夏侯潋,真是见色忘本,小小年纪就做出这样事儿,难怪之后会叛逃。不行,叔,等您抓到他,非得好好惩治惩治不可!”
段九望着他笑了笑,“一个小少爷尚且如此,更遑论你啊十七。你跟着他混了多少年?”
唐十七心下一紧,涌现出不祥的预感。段九还看着他,兜帽底下眼睛深邃,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我?我算个啥呀,我就一打下手的。跟他混的时候就不得劲儿,我好吃懒做,还乱花钱,他早想把我给辞了。再说了,他为那个小少爷做到那样,保不齐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色。”唐十七冲段九暧昧地眨了眨眼,“当初我跟着夏侯潋混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儿有点毛病,这么老大人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这不,您把谢家小少爷这事儿跟我一说,我就明白了。夏侯潋肯定是个断袖!我要脸没脸,要身材没身材的,这不他就看不上我呗。”
段九听了愣了一下,低着头沉yin了一阵。唐十七吞了吞口水,心里定了几分,没想到他随口编的瞎话还真把这忘八端的给唬住了。
墙上斜插着火把,火光在段九脸上跃动,一半明一半暗。段九思量了很久,笑了起来,“小潋重情义我是知道的,当初抓你来,便是算准了将来有一日他若知道你陷在我手,定不会坐视不管。我一直等着一天,等着你带我们找到他。如今想来,我真是糊涂了,我这棋本来可以走得更快一步。”
唐十七心里又忐忑起来,呐呐地张口:“啊?”
段九站起来,俯视唐十七的目光说不出的冷,“十七啊,你的行踪从来都掌握在我的手心,从你们刚开始接头的时候我便已经发现了端倪,如今更是证明了我的猜测。秋门的易容术果然不可小觑,夏侯潋虽不是秋叶的正经弟子,却比书情更得真传。”
“你……你……”唐十七张目结舌,很快又镇定下来,歪嘴一笑道,“段大爷,您抓不住他的。人现在有沈厂公护着,沈厂公本事通天,当初能把你们伽蓝整的丢盔弃甲,定也能把老大护得密不透风。”
“你说得对,”段九淡淡地说,“可是十七,他有沈玦相护,你又有谁呢?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将傀儡照夜的图纸画出来交给我,我便饶你一命。否则……”段九很轻地笑了笑,“想必你绝不想尝尝极乐果断药之苦。”
他说完转身,一步步消失在**的黑暗里。唐十七瘫在地上,仰面对着乌漆麻黑的屋顶,四面都是厚重的石墙,沉重如铁的黑暗压在他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心里完全没底了,这鬼地方不知道是哪里,他蒙着眼被刺客带到这里,从此不见天日,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他翻过身去对着墙壁叹气,要是这回能逃出生天,他一定洗心革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