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什么玉堂春,听都没听说过。
钱二一搭胳臂,扶白老太太从棺材里出来,告诉她:“您是白……白大nainai吧,咱们都是您的儿孙请回来的。”
钱二本想称呼她白老太太的,但她声音虽老,面貌还十分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老太太”三个字,钱二还真叫不出口,他指了指天:“这宅子夜里不太平,请咱们来是……”
白老太太一摆手:“知道了。”
她脊背直挺挺的,棺材里迈出来,走出柴房,一路走一路看这个玉堂春造出来的幻境。
白老太太活到九十六岁,她本来该在美国,但她想要落叶归根,还是回到江城白宅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就在白宅的正房咽下最后一口气。
走的时候儿孙绕膝,是真正的寿终正寝。
本来过了头七回魂夜,跟儿孙告别,就要跟着牛头马面回地府,去Yin司入轮回,一时不慎,被玉堂春用旧事勾入了幻境。
玉堂春本名被喝破,这个名字还是白大爷替她取的,她的艺名叫玉堂春,字中带兰,起的名字就叫娉芝,带个芝字,说她如兰如芝。
这原是她的得意事,被白老太太咬牙一念,她就怒起来,整个白家老宅都在震动,一声声音浪要戳破人的耳膜:“你这老妇,我要你永世不能超生!”
白老太太左弯右绕,没几步就走到了正堂,眼前还是一片红灯红烛,她已经知道是假的,笑了一声:“凭你?也配!”
阿娇看这幻境竟有丝丝波动,一拍巴掌:“我知道啦,咱们破不了虚幻,就让她自己露出破绽,刺激刺激她,让她显形!”
阿娇想了想,那个脑子不好的小老婆,念念叨叨就是画眉郎,于是对白老太太说:“她一直在等画眉郎。”
提到画眉郎,阿娇想到了项云黩,他还不知被困在这宅院的何处,白老太太刺激女鬼,她趁女鬼分不出神,去找项云黩。
白老太太看了阿娇一眼,对她很是客气,若不是阿娇将她从棺材中拍醒,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躺在棺中,静等地府来人将她引回Yin曹,那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阿娇去找项云黩,钱二又踌躇起来,刚刚还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姑nainai的,眼看白老太太在,譬如眼前放了一堆真金白银,怎么也舍不得走。
可阿娇是人,白老太太是鬼,钱二依依不舍,阿娇看破他的顾虑,冲他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你跟的是人?”
钱二膝盖一软,阿娇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老太太瞥了一眼这满堂宾客一眼,知道谢娉芝还沉醉在她人生最得意的那一天,嘲笑她道:“你的画眉郎早就把你忘在了脑后,全家从上海去香港,我问他那娉芝是不是跟我们同去?你猜他说什么?”
玉堂春倏地显形,一身大红吉服出现在白老太太的面前:“你有这么好心,会提起我?”
满堂宾客瞬间消失,只留下穿着雪白寿衣的白老太太与玉堂春对峙,她乍见旧仇,一点不怕,轻声笑道:“他问我,哪个娉芝?”
玉堂春浑身发抖,尖声道:“你骗我!你骗我!”
“骗你?你我都死了,有什么好骗?你后来的那一个叫金玉奴,再后来就不兴听戏了,他包了个花国皇后,置下两层小洋楼小轿车,听差丫头老妈子,一个不少,比你可风光多了。”
“你撒谎!”玉堂春一把揭掉自己的红盖头,用一只眼睛盯住宿仇。
钱二这回彻底一软,跪在青砖地上起不来了。
白老太太冷冷瞥她,继续说道:“等出了国,他又尝了鲜,喜欢红头发金头发的,再后来嘛,他就死了。”
白老太太越说到最后,欣喜之情掩盖不住,她纵容丈夫纵情声色,掏空身体,许他在外置下一处又一处的外宅,等的就是他卧病在床。
阿娇出了堂屋,飞上屋檐,看见道士几人和老孙和尚两个分别在一左一右的小院子里打转,玉堂春把这几人分别困在这座宅院里,用迷魂阵摆步他们,绕得他们心慌。
阿娇先把道士带出来,又把和尚送到正堂,这么多人总能镇一镇女鬼了,她还要去找项云黩。
玉堂春畏惧鬼差,把项云黩骗了出去,让他在真的白家大宅里到处兜圈,就是不能迈入幻境,只要他不进来,她就不怕他的拘鬼链。
项云黩在大宅里绕了几圈,都没找到半个人,夜色依旧深浓,他又绕回前院,这里的格局和幻境中他见到的最像,想从这里找一找突破口,在院子里搜寻,脚下细碎一响,用灯一照,是一张玻璃糖纸。
阿娇最爱吃的棒棒糖就是用这种糖纸包的,她可能就在附近。
玉堂春被几人围攻,幻境波动越来越大,阿娇隐隐听见项云黩的声音,走到项云黩面前,两只明明面对着面,却看不见彼此。
项云黩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轻声叫着阿娇的名字。
阿娇也在幻境里摸索,顺着波动,趁幻境裂开,她探出半个身子,一头就撞进项云黩的怀里,被项云黩抱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