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神疑鬼。如今回想起来,臣真不知是如何撑过那段日子的。若不是后来项羽兵败,陛下来信,一如往日,臣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
韩信这“终日忐忑不安,疑神疑鬼”,显然不只是因为恐怕被皇帝怀疑。
而是在那几个月中,他真的对于反叛自立一事,起心动念了,所以在各方势力的拉扯中,进行各种推演,得失厉害,尔虞我诈,每一种可能都惊心动魄。
试过才知道,这等肮脏的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胡亥听懂了,微微一笑,叹道:“这就好比动物一样,有的动物生来就爱在泥塘里快活得打滚;苍鹰却只合过云上的日子。”
其实究竟哪里是泥塘,哪里是云上,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对刘邦来说,权势的角斗场一样是他的云上。
对韩信来说,战役的胜负角逐才是他的云上。
可是俩人互相看,都觉得对方是在泥塘里。
这也算是“甲之晴空,彼之泥塘”了。
皇帝的话在韩信听来,显然觉得自己是被比作志向高远、品行高洁的苍鹰了。
韩信竟有些鼻酸,忍了忍,叹道:“臣从前颇多无状之举,幸而陛下宽宏大量,又了解臣的为人,没有降罪于臣。”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行礼认错,才一动,又被胡亥扶住了。
胡亥微笑道:“朕只知道你助朕光复大秦,结束了长久的战乱,还黔首安居之所——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无状之举呢?”他玩笑道:“人非圣贤。你呀,也别对自己要求太高,否则,连朕都要跪到骊山前去跟先帝请罪了。”
胡亥扶着韩信,心里却在叹息,还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其实这番捧着韩信的话,应当是在校场上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效果才最好。
可惜当时他因为楚地将士对皇帝的无视心生愠怒,而这愠怒的情绪又阻断了他进行深入的思考,也就没能及时捕捉到韩信的情绪需求。
可见要做好皇帝这个位子,永远都要警惕的,便是自己的情绪,进一步讲,乃是人性。
普通人最常见的喜怒哀乐,却是帝王的一生之敌。
韩信对于胡亥心中所思所想却是一无所知,只觉君臣两人这一番深入对话,把几年来的隔阂都打破了。他看着皇帝,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惑。
“陛下初见臣之时,如何知道臣能用兵呢?”
所谓的“兵仙”当然只是皇帝在广陵府为了脱离困境而撒的谎。
但是后来韩信追到江州之时,皇帝却是一见便大为惊喜。
“哦?”胡亥瞥了韩信一眼,便知道他有此问已久,因笑道:“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韩信道:“在广陵府时,陛下想是为了脱困。至于在江州……”他虽然不想承认,却仍是道:“陛下当时落难,有臣千里迢迢追来,总是一份力量,因而不愿冷待。伺后臣与陛下相谈甚欢,陛下始知臣确能用兵。”
若果如韩信所言,那这份“知遇之恩”的分量可就大大削弱了。
胡亥老神在在道:“也对,也不对。”
“陛下?”
胡亥半真半假道:“其实相面算命之术,自古有之。你若问夏临渊,太常所里现如今还供奉着几本相面观星的古籍。当然,朕也并非真能相面断命。然而朕在这个位子上,见得人多了,譬如有新晋官员入内,朕一看他眸子如何看人,二听他说话声音粗细高低,三观他走路身体姿态,另又有看面色知血性等法门,只见一面,说三五句话,便知此官员人品如何,担任何等职务最为相宜……”
韩信已是听得愣住。
胡亥又瞥了他一眼,腹中暗笑,这才哪到哪儿——曾国藩还专门就此写过一册书呢。
胡亥一本正经道:“具体朕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兴许等朕老了,天下大治了,朕也写一本观人术……”
韩信诚心诚意道:“若陛下真写就了,可能赐予臣一观?”
“好说好说。”
胡亥暗戳戳又看了韩信一眼——高帽子已经戴上了,接下来该拔高马斯洛需求了。
从前的韩信想要出人头地,那是社交需求与尊重需求。
如今再高,便是自我实现。
可是平心而论,以韩信的战功与成就,这自我实现如果还要更进一步,要么继续征战立功被手下推上皇位,要么自己做了皇帝。
换个方向,那就是更高的,也是最顶级的自我超越了。
要实现自我超越,首先,人要有一个理想。
现在的韩信有理想吗?
没有也没关系。
胡亥道:“说起来,十几年前,咱们都还是少年人的时候,谁能想到有今天呢?朕当初也不过是诸多皇子中的一位,万万没想到会是朕接了先帝的担子……”
“是啊……”韩信想起自己狼狈的少年时代,也是莞尔,道:“臣年轻的时候,还常常吃不饱饭,被亭长的妻子赶走过,也被街上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