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言兰听俞简文说罢,脸色微变:“你要去哪里?”
俞简文道:“去章山,我师门上下都在那里,我带你去,你也好有个庇护。”?
他没有发觉荀言兰异样的神情,心道想不到自己哄了两句,给了件衣裳,这人竟当真不再跟自己叫板了,心里颇有些得意。那公子哥儿缩在棉衣里,愣了半晌才与他道:“总不能一路都穿你的衣裳用你的银子,待前头到了钱庄,我把银子还你。”
俞简文心道他如此狼狈竟还想着同自己分清账目,当真有趣,挥手道:“你出宫只穿了这点儿衣裳,如何兑银子?你我节省些,盘缠尚能用到山下。”
荀言兰皱皱眉,只说不愿白用他的银子,定要到钱庄兑银子,俞简文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推却,见月已西斜、东方欲晓,便带他上马启程。荀言兰裹着那棉衣,取马上的斗笠遮了脸,抱住俞简文的腰斜坐在鞍后,听俞简文在前头问:“你会骑马么?”
荀言兰答道:“自然会的。待我取了银子,再买匹马,便不劳烦你带我同乘了。”
他说罢听见身前那人笑了一声,也不知是笑他太过拘礼还是不信他真会骑马,荀言兰懒得与他计较,只是问:“你是章山老人门下的弟子?”
俞简文道:“是。”
“钱维西是你什么人?”
俞简文不答,半晌才道:“师弟若知道你们如今还都记着他,也该在地下安然长眠了。”
荀言兰道:“你是他师兄,不想给他报仇么?”
俞简文叹口气:“自然是想的。无奈朝廷之中波澜诡谲,谁进的谗言,谁上的折子,我一个江湖人如何得知,要寻仇恐怕很难。”?
荀言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斜靠在他后背,呼吸轻缓,似睡着了一般。二人骑马走了两个时辰,天光大亮时到了镇中。俞简文到客栈要了间房供荀言兰洗漱更衣,休整片刻,命小二备了桶热水,自去采买干粮等物。临走时荀言兰自袖口抽出一支簪子,似是黑玉做成,叫他拿着去附近的钱庄,说掌柜的一看便知,到时随便提些银子便成了。
俞简文将信将疑,自己手里的不过是支寻常首饰,看不出关窍,仍照荀言兰所说,拿着簪子进了钱庄大门,那掌柜见了却登时摆出谄媚的面孔,冲他好一阵点头哈腰,绕面前问:“公子这次要提多少东西?”
俞简文心想这毕竟是那公子哥儿的钱,即便他要给,自己也不好贪图小利,便道:“五十两。”
那掌柜笑着绕道柜子后头,只听哗哗碎响,叮咚一阵后,手里托着个黑布袋出来,放进俞简文掌中:“包好了,拿稳。”
俞简文起初不以为意,揣进怀里便出了门,到了门外才觉得不对,解开那布袋,里头竟是黄澄澄的金子,不由汗颜。他忐忑地捧着那袋宝贝,心想,不愧是京城里的公子哥儿,简直像棵摇钱树似的。想到此处又莫名的担心,这样一个人流落江湖,没有武艺傍身,简直是羊入虎口,若被歹人撞见了,大约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他并不知道,在钱庄的后院,此时正有一只信鸽扑棱棱地穿过大雪,向京城而去。
俞简文到市集买了干粮伤药等物,又给荀言兰挑了身不起眼的黑衣,抱着几包东西回到客栈。进门见桌上余一盏油灯,灯火葳蕤,他四处看看没见着人影,转过屏风,才见那年轻人歪在装满水的木桶里睡着了。
荀言兰脱去衣裳,泡进热水里周身才舒畅,这一路四肢百骸都像被马车压过般作痛,此时酸疼疏解利不少,只有颈上的勒痕依旧难受得厉害。他回想起在宫中的种种,更是觉得身心疲惫,此刻gui缩在这客房里竟有种安然的、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试着放松紧绷的神经,想不到竟就此昏睡过去。俞简文回来时水已经凉了,见他仍无知无觉地睡着,推推肩膀将人叫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寒冬腊月的,冻不死你。”
才摇了一下,荀言兰倏地缩起身体,动作间水花溅了俞简文满身。他缓了口气才记起自己已经不在宫中,此地既没有倾轧争斗,也没有人要折辱于他,心便放下了。又见身边人满脸水渍,难免有些歉意:“唔,是你,现在几时了?”
俞简文同他说了时辰,将金创药与衣裳放在他手边,转过屏风走到窗边。午后又飘起细雪,鹅毛似的静静落在素白的天地间,窗下有几只雀儿叽叽喳喳地跳,又扑棱棱地飞进天空,只剩下几个小点,不久便看不见了。
他少年时很喜欢落雪天,长大后难免还有些小孩子心性,一见飘雪心里便莫名多几分欣然。正看得出神时,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只见从屏风后转出个黑衣青年,长发高束,脸庞白皙,看着极为干净利落。荀言兰之前披散着头发,黑发垂下肩头,周身总有股Yin柔悒郁的气质,此时将头发梳成马尾,束起腰带,扎紧袖口,完全是个仪容清俊的青年侠客了。
俞简文怔忪片刻,移开眼神:“想不到,你穿这样的衣裳还挺好看的。”
荀言兰心情稍霁,笑了笑:“我少年时曾经流落江湖,每日都这样打扮。”
俞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