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钟翊结束应酬,让司机开回金亚湾。司机为难地看向方洲,方洲摇摇头,示意他照做就行。
方洲只知道钟翊和舒辞分开了,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三月十三日晚上他去酒吧接钟翊,送他回家,钟翊让他先在楼下等着。二十分钟后钟翊下来了,双手沾着血,表情可怕得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灾难。之后钟翊一直住在酒店,只字不提舒辞。他变回方洲刚认识他时的样子,埋头工作,沉默寡言,像没有感情的冰冷的机器,用酒和烟作燃料,内部零件偷偷生锈。
今晚钟翊可能喝多了,在说醉话。方洲扭头瞥了一眼,看见他沉默地望着窗外,眼神落寞,看上去脆弱得碰一下就会垮掉碎掉。
钟翊独自上楼后,司机和方洲下车透气。“我前天好像在医院看见过小舒。”司机点了根烟,低声对方洲说。
“医院?”方洲很是惊讶,“他去医院干什么?”
“不清楚,他戴着口罩,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了。我急着带我女儿去挂水,就没多想,本来以为钟总知道。”司机叹了口气,“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要给他过生日,怎么突然就……”
方洲跟他要了根烟咬在嘴里,倚着路灯抬头望天。昨天晚上他收到了舒辞的邮件。舒辞在正文里说,他整理了新的手册,可以给新的家政用。附件里的文档,格式排版同方洲最初让舒辞熟读的那本注意事项一模一样,内容增添了很多细节,修正或更新了钟翊的喜恶,还注明了公寓里各样物品的存放位置,并附有手绘的简图。
“请不要告诉钟先生,谢谢。打扰您了。”舒辞在结尾恳求。
微信被删除好友,电话拨了三遍还是无人接听,第四遍直接关机。干涉上司的私事不太明智,方洲只好用邮件回复舒辞,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他,之后便没有再尝试联系,也没有向钟翊透露这封邮件。
“我觉得小舒这孩子挺好的。”司机感慨道,“他来了以后,我看钟总每天心情都很好。以前总是板着脸,没点年轻人的朝气。也不知道钟总怎么想的,能遇上这么合适的人,又不是容易的事。可惜了……”
方洲无奈地叹气,摆手示意司机不要再聊这个话题。
楼道声控灯灭了很久。钟翊定在黑暗里,迟迟无法鼓起勇气开门。
他知道没有人在等他回家。他没有家了。昨天早上他接到小区门卫的电话,说和他住在一起的那个人拎着大包小包往外走,问他要不要拦住。刚从噩梦中醒来的钟翊说,不用管,让他走。
这些天钟翊过得很痛苦。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缓冲,在舒辞生日的最后一秒,才想明白自己究竟对舒辞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无法入睡,闭上眼就会看见舒辞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被他打得满脸是血。他想要停下,想要抱住舒辞,下一秒楚彦廷出现,带舒辞去欢乐谷、海洋馆,拍很多照片,说很多情话。钟翊被关在笼子里,看舒辞对楚彦廷笑,对他撒娇,和他做爱。每当噩梦惊醒的时候,钟翊都像差点死过一回,大汗淋漓,动弹不得。
今晚在饭店有家小孩过生日,宴会厅装扮得很漂亮,场面很热闹。钟翊路过,看见他们正在切蛋糕。他本来也给舒辞订了很好看的蛋糕,准备在晚餐期间让服务员送上来,还想过要不要把戒指藏在蛋糕里,但怕舒辞太笨了不小心吞下去,于是没有实施。之后他们会去看烟花秀,到那会儿钟翊再偷偷给舒辞戴上戒指。
钟翊不知道自己还回来干什么。醉意突然涌上来,指使他说了莫名其妙的话,改口又显得他矫情敏感,只能将错就错。
百般挣扎后他终于打开门,楼道变亮,但屋子里是暗的、死寂的,散发着冷清的气味。没有人给他留玄关的小灯,没有伴随门锁转动冲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有猫。钟翊摸索着开灯,按下一整排开关,角角落落都瞬间照亮。睁开酸涩的眼草草望过去,表面上好像没什么变化。
弯腰换鞋,凉拖和棉拖各少了一双,直起身子,玄关柜上放着门禁卡和备用钥匙。厨房的小黄鸡围裙不见了,碗柜里的餐具变回普通款式,不再是卡通图案那套。冰箱里的食材用便利贴标注了坏掉的日期,但没有舒辞那天想等钟翊回来一起吃的蛋糕。
猫窝和猫爬架仍在客厅的角落,芋头的玩具只少了几件,其余在收纳箱里,和几乎没有用过的衣服饰品一起。茶几的一角有很明显的裂痕,地毯有一小块褪色了,边缘残留血迹。毛巾架空出一半,牙杯上的半颗爱心凑不完整,小板凳没有了,舒辞爱用的沐浴露也没有了。
那一大堆毛绒玩具挤在书房的收纳篮里,哈士奇和鲨鱼抱枕并排摆在备用床上。钟翊的书桌一尘不染,给舒辞添置的那张空无一物。卧室的门下半部分有密集的抓痕,床单换成沉闷的灰白格子花色,枕头剩下一个,孤零零摆在中央。舒辞只带走了他穿过的衣服,衣帽间还剩很多来不及试穿的。芋头有段时间很爱钻衣柜,舒辞用他的旧衣服缝了垫子给她腾出一个小窝,那块地方现在空了出来。
舒辞太听话了。钟翊说不想再看见他,他就真的立刻走了。如果不是大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