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后半夜,钟翊没能入睡。
一个人待在家里,和出差时一个人住酒店,是很不一样的。床上还留着舒辞的气息,但属于他的那一半现在只躺着一只没心没肺的猫,空荡荡的。钟翊抱着舒辞的枕头辗转反侧,思念滋长的程度有点不可理喻。他干脆去到书房,自行整理A市的房产资料。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收到了舒辞的消息,说现在要上山了,买了九点的车票。钟翊合上电脑,看了眼盘在他腿上呼呼大睡的芋头,毫不留情地把猫晃醒,然后去弄早餐。
一个人吃饭也很没意思,尽管芋头在他脚边呼噜呼噜吃得很热闹。钟翊慢吞吞地嚼着吐司,在想要不要去看看钟淑云。
他很少在传统的日子给母亲扫墓,因为多半会碰上楚岩峰。
母亲的爱情故事很俗套。灰姑娘与王子相爱,在谈婚论嫁的环节遭到家长偏激的反对。楚岩峰当时并无实权,选择沉默,钟淑云不堪受辱,毅然离开。
外婆说钟翊是个很不美好的意外。打胎和单身生育都会遭到铺天盖地的非议,钟淑云日日以泪洗面,最后还是选择留下钟翊,丢了工作,落了一身毛病。
可能比起楚岩峰的懦弱,钟翊的降临才是钟淑云的痛苦开端。好在钟翊聪明懂事,很少要人Cao心,家中大部分开支还是用于母亲的医药费。
上小学前,母亲带他进城买文具,碰到了楚岩峰和他的女伴。楚岩峰情人不断,一直未婚,因为是男孩,楚家千方百计地要抢走钟翊。钟翊在别墅里被关了三天,高烧不退,最后是楚岩峰偷偷把他送回了钟淑云身边。
男人跪下来求钟淑云嫁给他,被失去理智的女人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钟翊记得这个猩红色的画面,向来温婉的母亲将积压已久的怨恨一次性发泄,外公外婆都拦不住她。
楚岩峰没再出现,楚家其他人也停止了对钟翊的窥探。后来钟翊在报纸角落的版块看到了“父亲”大婚的消息,没过多久又听到他喜得贵子的新闻。
钟淑云去世后,楚岩峰每年都会去看她很多次,从不避着陆琼,仿佛这样能慢慢洗清他的过错。钟翊只觉得可笑,叮嘱墓园的工作人员记得及时清理楚岩峰留下的花。
余下的时间钟翊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和芋头玩了一会儿后,还是换好衣服出门了。
半路下起了小雨,钟翊来得有些晚,有许多人已经结束了祭祖仪式,正匆匆离开墓园躲雨。舒辞坚持要备在车里的伞派上了用场,钟翊望着头顶圆滚滚的兔子沉默片刻,然后神色自若地前进。
母亲和外公外婆的墓连在一起,要绕几个弯、上很多台阶才能到,掩在永远葱翠的柏树后。下雨天,这段路很不适合疾病缠身的楚岩峰行走,钟翊希望最好不要遇见他,但着实低估了他的“诚意”。
他站在第一级台阶,看见楚岩峰拄着拐杖艰难缓慢地一步步下来,楚彦廷牢牢搀扶着他,并替他撑伞。楚岩峰显然没想到钟翊会挑这种日子来,差一点打滑,与他隔了六级台阶相望,手在发抖。钟翊侧身退让,厌恶地错开了视线。等他们踏上平地,他便快步走上台阶,将两人甩在身后。
“走吧……我们去车里等。”楚岩峰拍拍楚彦廷的手背,痛苦地叹了口气。
钟翊把楚岩峰放的三束花丢进草丛,替母亲擦了擦墓碑。
十九岁到二十四岁,撞破温馨骗局的钟翊用自我放纵来报复楚彦廷。抽烟、酗酒,夜总会转场,结交了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挥霍无度。他不断地给楚岩峰制造大大小小的麻烦,甚至故意搞砸了几桩重要生意,除了杀人放火几乎什么烂事都干过,让楚岩峰丢尽了面子。
楚岩峰怒火中烧又舍不得教训他的样子很滑稽。
钟翊本来没想用这么幼稚的方式。他只是想离开楚宅,别再让他看到陆琼母子假惺惺的嘴脸。他突然提出要搬走的时候,陆琼拼命挽留,楚彦廷抱着他撒娇,楚岩峰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最后又给了他两套房子和一点股份。陆琼的脸色很Jing彩。
第一个国庆假期,钟翊留在学校宿舍。门卫通知他有人找,说小孩一个人哭得很伤心。钟翊当这又是陆琼的把戏,没有理睬。
结果楚彦廷被拐走了。
钟翊被叫到派出所,看到了焦头烂额的楚岩峰,和哭得快断气的陆琼。
楚岩峰第一次对他发火,质问他为什么不及时接楚彦廷,好像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陆琼一边哭一边不忘替钟翊开脱,说是自己不好,不该逼楚彦廷上补习班,导致他赌气出走。
满腹愧疚顿时被喷发的恨意淹没,钟翊对楚岩峰冷笑:“我六岁被拐了这么多次都没事,你养出来的儿子真是有够蠢的。”
见楚岩峰愣住,他逼近一步,冷眼看他:“忘了?要不要我替我妈再捅你一刀?”
楚家无法用钱收买钟淑云,就趁钟翊落单时下手。钟翊六岁的秋天和冬天一直在逃亡,要时刻提防靠近他的陌生人,拒绝诱惑力十足的高档玩具,要会分辨花言巧语。钟翊很聪明,没有被骗到过,有几次差点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