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被幽禁在地下囚室、与世隔绝的黑暗无声时期里,在被无时无刻如同敲击进骨髓般的脑部神经疼痛折磨得意识抽离的时候,凌风曾模模糊糊间,陷入了一个充斥着绝望灰暗色彩的梦境——
他独自一人走在马路上,带着遍体青紫交加的伤痕,戴着刺眼的银色项圈,穿着一套夜岛的常规奴隶服,在沥青路上赤着脚前行。被晒得滚烫的沥青路面上散发着灼人的温度,灼伤了凌风脆弱的脚底皮肤。凌风却像没有知觉般,继续一步一步地迈着步伐。
街道上人群汹涌,人声鼎沸,三五成群地进行着自己的事情。然而,所有人都朝着与凌风相反的方向行色匆匆地向前大步地迈着步伐。
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曾停留在这个逆向而行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男子身上。
仿佛凌风只是一个不存在的隐形人般。
人们视若无睹。
梦境里的凌风似乎对此有些茫然,他一脸惊惶不安的神色,却也不曾停下逆行的脚步,向前方慢悠悠地,一步接着一步地走着。
身边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完全脱离了喧嚣的人群,走上了一条狭窄而幽暗的小路。
他彷徨地环顾四周,却发现真的只有他一人而已。他的心里终于生出了退却的念头。
他试图回头重新回归到人chao,却发现身后的路已经封上了路障,被完全堵死,不再允许通行。
几经犹豫徘徊后,凌风还是选择向前行进。
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上滚落着无数的小石和泥泞,他的脚底不断被尖锐的石头棱角刺破皮肤。疼痛的信号从脚底向上流窜到大脑,凌风却像是无知无觉般,没有停下过脚步,孑然一身,在这条昏暗的小径上艰难地迈着步伐。身后,是他一步一步留下的,浅浅的血色脚印。
渐渐的,他目光变得空洞,神色逐渐怔愣麻木,仿佛失去了灵魂般游走在这条漫漫小道上。
四周无人、无声、无息,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般,格外的孤寂、冷清。冷冽的寒风吹过,冻得衣着单薄的凌风一个激灵,连同那颗逐渐被冰封的寒冷心脏一起颤栗起来。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凌风终于看到了这条小路的尽头。
他神色空茫地顺着小路拐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向虚空延伸而去,一路探向无穷黑暗的,长长的阶梯。螺旋状的台阶盘旋向上,数不清的阶梯级数,像是通向某个黑暗深渊的无尽通道。
凌风的神色不见一丝意外,或者说,他早已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于是,他抬起早已伤痕累累的脚,毫不犹豫地向着阶梯迈去。
一步,两步,三步……
九十九步、一百步……
每踏出一步,身后的阶梯都会尽数分崩瓦解,像是受到了什么沉重的力量般,从根部慢慢断裂,失去支撑坠落进无尽深渊中,彻底粉碎了凌风想要反悔后退的念头。
他只能徒劳地向上一阶迈去。
他数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长时间,踏上了多少阶,然而他的前方,却依旧是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已经走了漫漫长路不堪重负的双腿打着颤,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凌风向脚下望去,却被台阶下如同地狱般的黑暗深渊惊得脚底一个踉跄。
他无路可退。
他无处可躲。
唯一的选择,只有继续向前迈进。
疲惫和绝望交织,那在视线里依旧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处如同毒蛇般死死咬着凌风的心脏。
他试图咬牙坚持,已经提不起一丝力气的双腿却不再受他使唤。
终于,满心的绝望与灰暗彻底包裹了他,在他提不起一丝一毫的Jing神去维持他徒劳的前行时,他停下了脚步,毫不犹豫的,从台阶上纵身跃下……
从梦中惊醒时,凌风的神情有着片刻的恍惚。
冰冷又痛苦的现实在梦境过后,恍如隔世般久远。
他的思绪很乱,像一团乱麻,好像有很多的绳索缠绕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什么都想不明白。
从梦境中的绝望里抽离,却又步入了另一个困境——对于凌风而言,残忍的现实也如同梦境一般,充斥着灰暗与绝望的色彩。
这样封闭隔绝的世界,在一步一步被迫着陷入绝望的沼泽地后,因为无望,反而能让凌风想通了许多人与事,看开了许多原本束缚着自己的思想禁锢。
他曾经自以为自己看懂了一切,悟懂了所有,能够坦然地面对自己选择的人生,哪怕对他来说已经糟糕透顶。
而终究到头来,深陷在泥泞里里,依旧是他。
如今,他从脏污的泥泞中挣扎着探出了头。
却是,为时已晚。
他身处在泥泞之下的双脚,已经被无数束缚物牢牢缠住,拼了命将他往泥泞深处拉扯。
他已无力挣脱。
在如今的绝境之中,他就如同走在梦境中那条无穷无尽只有黑暗相随的阶梯般,寻觅不到一丁半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