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同其胞妹千绫全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类的人,千绫病弱,皇后却是自幼习武,一身轻功更是独步无双,性子又烈,这些年来做了皇后,哪怕仪容端庄却也只是表象,骨子里的急躁改不了,即便年岁略高,武力却未消减。
自白日瞧见那番场景,她便也魂不守舍,听闻皇帝来了这长信殿,心中更是不安,是以便一路风风火火来到此处,正值门外宫人寥寥无几。
她本可以自大门而入的,不知想到什么,便未曾惊动他人,脚底轻功若飞燕,一路行来,竟是如入无人之境,畅通无阻。
本以为一切都不过是她想太多。
但此刻,她已是舌桥不下,惊恐万状,过往种种与现实交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在梦里,很多事情不可置信却不得不相信,她执剑的手微凉,剑尖已颤抖得不成样子。
寂静的夜里,传来细微的哭声,在这一方静谧之中显得尤为刺耳,她恍惚地听着,那凄厉的哭声,是谁哭得这般厉害?脸上有什么冰凉的滑落,她这才发现,那哭声原来竟是自己。
她少时性情豁达,豪迈不羁,嫁与皇帝,万千荣华集一身,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她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委屈过,满腔苦闷无处说。
她本是可以杀了这一对jianyIn之人,可过目尽是往日的夫妻恩爱。
利剑落地,清脆作响。
从皇帝厌恶地看向她,从侍卫鱼拥而入,从她被摁在地上,披散着头发,面容狰狞可怖……她都未曾看清皇帝的面容,泪水浸透的双眼后来竟是滴出了血,透过猩红一片她只见着四下妖邪的身影,她哽咽着,却还是发疯地向前挣扎而去,她想问一问,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
膝盖猛然一痛,耳边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自己骂了什么,以至于皇帝要挑了她的舌头,她入目的最后一眼,是言辞秋奚落的笑。
他是故意的,她想。
犹入无人之境,哪是什么无人之境,分明是那下贱坯子故意放她进来,为的就是惹她发狂,为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她恨极!
却又突然笑了,她仿佛忆起了什么,眼泪鼻涕混杂一团,口中念念有词,如同做法的妖物。
倘若此刻有人愿意凑上前去仔细听一听,便可知道,她所念叨的,都是同一句话,那是少时还未登基的皇帝,折花赠她一枝春,拉过她的手,说过的这一世的诺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皇后疯了,深夜刺杀皇帝未果,被囚禁于景阳宫,非死不得出。
召令传到重华宫时,周文君正提笔练字,闻言许久未动,一滴浓墨正滴落于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了一大片,一首《白头yin》,还未起笔便已斩卷。
他皱了皱眉,索性抛开了笔,落座后沉肩收腹一声长叹,他没想到母后发现得这般早。
他那急性子的母后,眼里本就容不得一粒沙子,而今又在这刀剑浪口处再生事端,他本来不甚在意白日里养心殿所见那一幕,此刻却不得不在意了。
他是知道自己母后的脾气的,但总归不至于刺杀皇帝,能引得她刀剑相向,又使得父皇勃然大怒的,能打破他们夫妻二人这么多年情谊的,该是怎样一个狐狸Jing?
他有些迷惘,此时内忧外患,本不是处理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的时候,可祸乱后宫也并非小事,偏生又不能这般放任不理。
罢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只望他那父皇能早日迷途知返,以免又惹出什么祸事,叫有心人钻了空子。
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场春雨,整个洛邑都是雾蒙蒙的,仿佛置身于蒸笼中,行路都不甚看得清。
立春过后,便是言望下葬的日子。
前来吊唁的亲信陆陆续续跟在送葬的队伍中,其间还有一些洛邑的百姓,皆作低头默哀状。
皇帝下令禁火三日,街道便不见烟,一路缟素,竟如还在冬日一般,处处哀凉,丧乐凄惨,心软些的妇人早已是泣涕涟涟。
天灰蒙蒙地开始飘起小雨,若隐若现的,却是入骨的寒。
言辞秋在城楼上望了许久,直至出殡的队伍都不见身影,他愣愣地看着,一旁的宫人出声提醒,却也不见他有何动作。
良久,他挥挥手叫了声扶着他的宫女,“天有些凉了,去给我拿件斗篷来吧。”
便是此时,城楼下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哟,来晚了,人都走了啊,真可惜。”
那语调轻慢,仿佛不是来送葬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不必说也知道是谁。
这便是那有着“年轻时的平南侯”之称的左将军楚焕,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一身武艺一身傲气,所谓年少轻狂,最恨别人将他同平南侯作比较,又居功自傲,是以今日其实是故意来迟,他记仇得很,死人的仇也记,怎会愿意给言望送葬。
楚焕得意着,突如其来的雨丝有些不应景,正疑惑怎的突然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