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鞍滚落,脚步虚浮, 只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心中一个声音翻来覆去的道:“人的一生是为的什么?我这一生为的什么?我做了那么多,我得到了什么?今天的一切,难道就是我想要的吗?我的人生到底又有何生趣可言?”
她本是最Jing明冷静之人,十几年来一直最大限度的自我克制与压抑, 今日思绪一旦脱缰决溢,竟如万马奔腾,江河澎湃, 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仰望着远处峰顶虚无缥缈的云雾, 往事一幕幕,在脑中清晰重现,恍恍惚惚中,她又看见了林婉溪,看见了那把匕首,看见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看见了皇后和后宫那些嫔妃怨毒的目光,看见滚滚的浓烟,漫天的刀光箭雨,看见成千上万的士兵的尸体,她听见宗煦哭着在说:“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你的亲生儿子!”继而是莲真的声音:“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霍冰轮,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的心脏忽然一阵收缩,喃喃的道:“谁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婉儿那么美好善良的女孩,命运为什么对她那么残忍?啊!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不曾对婉儿动心,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她也不会死!如今纵然报了仇,我失去的那些东西,我少年时光里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也永远找不回来了。。。。。。婉儿的死,令我痛不堪言,别人若是死了心爱之人,死了丈夫,死了妻子儿女,难道不是一样的痛苦吗?这七八年来,因我而死的人,不下于几十万,我双手沾满血腥,浑身皆是罪孽,我是不是天下最十恶不赦之人呢?上天又给我怎样的报应了?不!天下哪里有什么因果循环,哪里有什么善恶报应!不过愚者弱者的自欺之语罢了,如果上苍真的存在,那它必然也是欺善怕恶的!”她面上浮起一丝自怜自伤的笑容,又摇了摇头:“霍冰轮,你以为你现在很好么?是,世间万物,你唾手可得,可那又怎样?再华丽舒适的床帐,你也无法畅然酣睡,再Jing致美味的肴馔,你食之也味同嚼蜡,你唯一还深爱着在乎着的人,已经视你如恶魔,甚至不愿再见你,不愿你再碰她一下!”
冰轮深陷于痛苦与迷惘的泥沼中,不知不觉走到悬崖的边缘,时值岁初,春寒料峭,晨风侵肌刺骨,她亦毫无所觉,整个人浑浑噩噩,正是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此身是谁,更不知意欲何为,忽听“咚”的一声,一阵浑厚悠长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她心头猛地一震,一下子惊醒过来,这才听到周遭似有人声马鸣,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跪了一地卫兵。
为首的武官见她站在崖边,并不敢轻举妄动,一边高度警觉,欲随时冲上来相救,一边道:“求主子珍重凤体!主子若是稍有闪失,微臣唯有即刻率所有部下以一死谢罪!”
冰轮看着他们,神智清醒了许多,微哂道:“陶志坚,你以为我要轻生吗?”
说话的正是陶志坚,他是外卫军都统,一听到冰轮失踪,他便急召所有城门尉问话,冰轮一人一骑非常显眼,守城卫兵都有印象,他心急火燎,了解大概后,也不及向铁乙禀报,自己亲自率了人马循踪而来。他原是铁卫军出身,只知忠诚护主,并不擅于言辞,听冰轮如此说,只是双目含泪,反反复复就一句话:“求主子珍重凤体!”
一轮红旭穿云破雾,终于跳跃而出,天色此时已然大亮,冰轮缓缓回过去,山脚下一个个村庄,一座座农舍错落有致,掩映在青山绿水之间,有几户人家上空漂浮着袅袅炊烟,似乎晨起迟了,还在做早饭,却是好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冰轮心情渐趋平和,良久,道:“你放心,我的命珍贵得很,不会轻易死的。”
陶志坚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立即道:“还请主子移步,微臣这就护送主子回城。”
冰轮仍惦记着刚才的钟声,那深沉绵长的钟声似乎仍回荡在群山深谷之间,响彻在她的脑海里,她遥望四周,问道:“这周围可有什么寺庙么?”
陶志坚一愕,侧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其他人,一个卫兵低声回道:“都统,这附近似乎就只有一个皇慈庵。”
陶志坚便也忙回道:“主子,皇慈庵在这附近。”
冰轮低声重复:“皇慈庵,皇慈庵。。。。。。”
当年她临朝称制,掌握天下大权之后,便秘密吩咐高贤将林婉溪迁葬至京城西南郊外杏花林,并将那里划为皇庄,其后,她又命令心腹臣子,开始在那里建造皇慈庵,并叮嘱不许张扬,京城内外,原就有好几家大规模的皇家尼庵,因此纵有人知道此事,也并无人在意,前后花了四年,皇慈庵才告建成。
她背影微微颤抖,陶志坚在后面看得分明,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苦苦哀求:“主子,这里风大,这样吹着可是要生病了,求您上马,早些回去罢。”
冰轮忽然转过身子,走向自己的坐骑,陶志坚大喜,迈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雪龙驹侧旁,随即单膝跪地,俯下身子,冰轮左脚踏着他的背脊,翻身上马,道:“我没事,但我要去个地方,你们不许有一人跟随,这是命令!”
映入眼帘的是愈来愈熟悉的路径,空气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