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昼行夜宿,晚间在港口停泊,有官兵把守,尼姑道姑们皆席地而卧,胡善祥故意睡在圆脸道姑身边,船舱拥挤,两人肩并肩睡着。
胡善祥问她那里人、来自那个道观云云,问十句道姑都答不了一句,沉默寡言,后来道姑干脆没声,好像睡着了。
半夜,胡善祥被熟悉的咕噜声叫醒,果不其然,圆脸道姑饿醒了,腹中轰鸣。
胡善祥早有所料,她掏出帕子,里头包着半个杂粮饼——这是她从晚饭里节省的口粮,“吃点东西吧,饿肚子太难受了。”
“多谢,不用了。”道姑嘴上这么说,肚子的声音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她尴尬的捂住小腹。
胡善祥说道:“你肚子一直叫,我睡不着,吃了吧,就当帮我一个忙,我好困啊。”
“谢谢。”道姑终于接过了饼子,说道:“我明日一定还你。”一副不愿意欠胡善祥人情的样子。
胡善祥躺下继续睡,心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就不信你明天还能用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对待我。
胡善祥做了个美梦,她考中了女官,青云直上,从九品女史升了五品尚宫,辅佐皇后料理后宫,是紫禁城的女管家,八面威风,人人都叫她“胡尚宫”,登上人生巅峰。
恍恍惚惚,她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回到济宁府,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硝烟弥漫。
她在父亲胡荣面前炫耀,说:“达,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年仓促给我定亲、逼我出嫁成亲?您看我现在多么风光,像长姐一样,都是凭自己本事挣的,我这条路走对了。”
胡荣赞道:“好女儿,为父错了,为父为你骄傲……”
锣鼓鞭炮声越来越响,胡荣后面的话她听不见,气得她吩咐侍从,“别敲了!本官正和父亲说话。”
可是锣鼓声不但没停,侍从抱着她的肩膀剧烈摇晃,“醒醒!”
胡善祥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处正是圆脸道姑,是她晃醒了自己,“快跑!外头还像在打仗,船起火了。”
一股烟火气扑鼻而来,难怪梦里一股硝烟味。
睡在舱门旁边的尼姑道姑们疯狂拍门,“开门啊!着火了!”
可是外头无人响应。
胡善祥趴在窗缝往外看,港口火光冲天,皆是兵戈交战之声,空中升起一团团焰火,犹如绽放的白莲花。
传闻白莲教所到之处,莲花朵朵开。
这是来救佛母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双方交战,把关押她们的船只给点着了。大船守军去码头支援,没有人开舱门。
正思忖着,一支带火的箭矢射来,正中胡善祥所在的窗户。
吓得胡善祥一缩脑袋,窗户燃烧起来,让本来烟雾弥漫的拥挤船舱愈发危险,这下满船的出家人都无法再淡定下去,尖叫声,惨呼声此起彼伏。
胡善祥懵住了,僵在原地,脑子里不停的蹦出她学过的那些经典文字,“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呜呼,哀哉!
正绝望着,从外头钉死窗户的木条烧断了,胡善祥猛地醒来,求生的本能使得她丢开了千金小姐的矜持,疯狂踢踹着燃烧的窗户,然后破窗跳进水中,游到了岸边,登船从外面打开了舱门。
门开了,尼姑道姑蜂拥而出,撤到了码头之时,货船也变成了火船。
这时天已微亮,赶来一彪人马,旗帜鲜明,盔甲泛着寒光,个个持有火铳,霎时杀退了本来占上风的白莲教。
白莲教救佛母不得,放一朵红莲花焰火收兵。
胡善祥惊魂未定,一拨官兵拍马赶到,指着她叫道:“是她破窗游水开门放人,她就是佛母,想要乘乱浑水摸鱼逃跑!”
胡善祥忙道:“我不是!你们搞错了!”
官兵冷哼道:“除了佛母,谁会临危不乱自救,还有这种身手?别的船都没事,就你所在的船只着火?你分明监守自盗!”
此话一出,刚刚还感激她救命的道姑尼姑们纷纷后退 ,和她划清界限。
胡善祥百口莫辩,当即被捆成粽子,带进一个营帐。
营帐里,一个盔甲武士背对着她,正在给一杆火铳上油擦拭保养,胡善祥心想,千金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当官的应该能说明白吧,我有户贴为证。
看他Jing良的盔甲和武器,应该是个大官。
官兵把胡善祥推出来邀功请赏,“大人,佛母已被抓获!”
第4章 交锋 大官放下擦得锃亮的枪/筒,转身……
大官放下擦得锃亮的枪/筒,转身。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气质内敛沉稳,但是年龄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腰间悬着一个椭圆形的象牙符牌,四周Yin刻双兽纹样,符牌中间写着“锦衣卫百户卫顺”。
凌晨时刻,港口守军即将败北之时,就是这个卫百户带领着一彪人马赶到,力挽狂澜,击退了来劫佛母的白莲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