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禾鹊与乔铭在逼仄的笼中又被晾了三天。其间,头顶只掉落一回少量食水。
顾忌林禾鹊的身体,乔铭只再接受了一次他的血。
饮下人血的感觉并不好。味道腥咸,像锈蚀多年的刀,从舌尖一路扎到心口。
乔铭明了自己这是为了保证两人最大程度安全的策略,但正如林禾鹊一天内痊愈且了无痕迹的伤处,乔铭依然觉得刺眼,那道细细的血痕像一条勾在他心上的鱼线。
乔铭幼时饱经离乱,饥荒与兵燹于家乡纷至沓来。同类相残甚至相食之事并不鲜见。虽然很快幸运地被华山派收留,不曾缺吃少穿,但那段记忆仍如碑刻般难以磨灭。
乔铭不曾体会绝境之下的人在相互蚕食的疯狂与绝望,但应该与此情此景大不相同。这大约算得上勉强的安慰。他很难深思那种奇异的感觉,血rou相融,仿佛进行一种奇怪的交合,又远非绿林好汉式的歃血为盟。
林禾鹊注意不到乔铭心里的九曲回肠,他看着乔铭像期待自家吃了草料能够干活的耕牛。
燕苓没让他的期待落空。落入陷阱后的第四日晚,出口木板张开,有人缓缓放下一根绳索。
“上来。”是燕苓的声音。
林禾鹊与乔铭对视一眼,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抓着绳子被拉上去。
燕苓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带了三四个燕子楼的杀手,提防计划中要么体力不支要么武功暂失的人。他们露出头,适应亮光这一眨眼的工夫,颈处便被架上利刃,双手肩部也被制住。
乔铭的佩剑也即刻被夺下。
两人被仔细搜了遍身,没有发现其他物件。燕苓使了个眼色,林禾鹊与乔铭才被放开。
燕苓拱手道:“冒犯了。”
林禾鹊克制住冷笑,直接问道:“燕楼主有什么关照,不妨有话直说。”
燕苓笑了笑,和善道:“有人拜托我放了你们。”她顿了顿,见面前二人反应平淡,续道:“我欠她人情,刚好拿你们还了。所以,后会有期。”
这么简单?
乔铭犹豫开口:“既然如此,烦请将在下的剑……”
燕苓恍然大悟一般:“抱歉,忘了。”她瞟了一眼乔铭身侧店员打扮的人,那人把乔铭的佩剑还给他。
乔铭抬脚欲走,林禾鹊拽住他袖子,直视燕苓道:“阁下不惠赐个解药么?”
燕苓又轻笑一声,道:“瞧我这脑子。二位不必担心,这药一周后便可自行化解。我们小本生意,做事未免小气些,还望海涵。”
林禾鹊道:“燕楼主客气,只是不知在下的行踪,需要拿什么来换?”
燕苓道:“我既然答应让你们走,便不会做那告密小人。林教主大可放心。”
林禾鹊不信燕苓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但敌众我寡,也只得暂且顺势而为。
他们被几双眼睛盯着走出雅间,雅间外仍和第一次踏入时一般人声鼎沸。
林禾鹊与乔铭有意不控制气息,示弱以伺机而动。
尚无危险。
门口,钟晟与一个陌生女子站在一起。
钟晟见到林禾鹊,吊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从嗓子眼放下几寸。他上上下下仔细将林禾鹊看了个遍,除了衣服破损明显外没有明显外伤,这颗心又放下些,问:“没事吧?她没对您做什么吧?”
林禾鹊拍拍钟晟,道:“无事,被关了两天而已。”他的目光在钟晟青黑眼底一扫而过,“辛苦了。”
钟晟摇摇头:“全亏玉芍姑娘和淮清子道长。”
乔铭与林禾鹊也猜到,他们至少表面上顺利脱离此地,必定少不了玉芍从中襄助。
乔铭率先俯身行礼道谢:“叨扰道长,万分惭愧。”
淮清子长得很高,比林禾鹊还高出些许,极瘦。脸颊微凹,眉心一点圆形朱砂。持一拂尘,长发未束,一身靛蓝道袍,站得笔直。
淮清子面无表情,显得冷漠威严,说话时才感受到她实际上与表面截然相反,是个热心又真诚的人:“客气了,玉芍说她有两位恩人有难,我作为她名义上的主人,帮她、帮你们都是分内事。只是可惜了晚棠这孩子,若她早与我说起……我断不会为难她什么。”
林禾鹊问:“玉芍姑娘如今还好吗?”
淮清子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心过度,寝食难安,我让其他姑娘们无事便去看望她,好在她Jing神头还不算太差。毕竟她也知道,我们江湖人,生死都是寻常事。”
世情浇漓,命如草芥,只能以生死度外作为妥协抑或慰藉。
寒暄几句,林禾鹊几人担心迟则生变,与淮清子道谢告别。
正欲走时,燕苓突然出现,迈过门槛向几人道:“诸位慢走,我这儿备了马,可送你们一程。”
三人心中疑虑丛生,一边道谢,一边不动声色地检查牵过来的马。
她会有这么好心?
但燕苓表面上仍然完美无缺,这也的确是三匹不错的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