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的洋伞、丝带、宽檐帽色泽鲜妍,构成一片柔软的海。隔着衣香鬓影,白隽向我望过来。
他个子高,穿浅米色西服,让人想装作没注意到都难。在原地站了很久,我向他迈步,他立刻迎上来:“我刚到,替表弟处理点事儿,没想到那么巧……”
“丁慕白?”
他脸色瞬间大变,急躁道:“他跟你提起过我?他说了什么?”
“没有,我猜的。他和你气质很像。”
白隽愣了愣,面容又渐渐柔和:“真的?你……也观察过我……咳,那个,这一年多我在环球旅行,把地球的犄角旮旯都玩遍了,特爽!”
我无声看着他的面容,他在说谎。复健一定很难熬,消磨了他的桀骜和张狂,他整个人像被漂白过,连脖颈都苍白透了,渗出血管的青色。
我不看他的眼睛,低头轻声说:“那挺好的。”
取烤rou时他站在我左边,我想伸手取烧烤架中央的鹿rou,他说:“小心烫,让我来!”我不敢劳动他的右臂,抢先握住圆签。
空气仿佛凝住,白隽眼中有怒火暗燃:“你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胳膊……”
我轻轻一扬头:“怎么?看不惯我们左撇子?我用左手也拿得住,一点也不比你们用右手的人差。”
这事儿被我轻描淡写的揭过去,白隽不闹了,反而有些局促:“没有,哪有看不惯,你怎么一直记得我以前骂你左撇子?那时候我傻……你别生气。”
我大概能猜出来他瞒我的原因,他想在我面前维持英武健康的形象,不曾有半点虚弱,所以他假装复健时的煎熬、落魄通通不存在,就好像这一年他真的只是去度了个假。
白隽又说:“我……晚上的飞机去米兰,听说你们去罗马搞比赛。说不定,我们还能在意大利遇见。”
抵达罗马的达芬奇国际机场时已经是傍晚八点,大家入住酒店,然后奔赴赛场。这次市场营销竞赛的任务,是在48小时之内为一个全球知名高奢品牌设计方案,提高目标客户的体验感。
我们参观高奢品牌的工厂,以及其位于孔托蒂大街、波格诺娜大街、纳沃纳广场等地的本土店面,拿到报表后分析过去十六个季度品牌在全球的业绩。大家彻夜开会,四十八小时联轴转,终于做完一份内容详实的方案,涵盖到品牌提升的方方面面,而且不失激情和创意。
“走,去喝一杯!”小伙子们来搂我肩膀。
“明早的飞机,返回牛津做方案汇报,这个时候不该好好休息吗……”
他们吹起口哨:“你比老爸还可怕!最后一晚,必须疯起来!跟我们走!”
“好好好。”我招架不住他们,举双手投降:“先让我换身休闲装。”
我返回酒店脱了西装,去找干净衣服,我记得还剩一件深灰色棉衬衫,搭配一条宝蓝真丝领巾,效果应该能沉稳而不失潇洒。可我打开行李箱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洛佩兹真是好样的,把灰衬衫拿成了灰长衫,也就是那件阮小芃设计的霁夜银梅。
房门被嘭嘭砸响,外面是小伙子们震天价响的说笑声:“净!快点!在等妈妈给你穿上小衣服吗……”他们用造作的美声大唱英国童谣。
我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没有其他衣服能穿了,只有专配西装的白衬衫还算干净,可我这次带来的是翼领法袖衬衫,不适合单穿。最后我认命地换上银梅长衫,施施然走出去。
好在去的是西班牙广场,这里人流如织,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附近的芭比弄街被称之为艺术大道,云集众多特立独行的艺术家,我穿的这一身算不上奇装异服。
广场上人山人海,甚至有中国大妈的方阵,她们穿仙风道骨的太极服,表演木兰拳,我站在人圈外观赏,这时候接到了经理的电话。
Touch Brain的实习接近尾声,但上面似乎不愿意放人,要求我再跟进最后一案,接通电话,那边开门见山道:“策划案看了吗?”
“这两天忙,我没细看,大致扫过几眼。一家是中国的恒昀药业,一家是globe de verre?嗯,这个法国名字,确定是美国的公司?”
globe de verre,在法语中的意思是玻璃球体。
“没错,一年前在美国注册的,玻璃球,没准是代指药物的透明胶囊壳?嘿,谁知道呢!这家公司很年轻,但企划书做的Jing准,我推荐你跟它们的项目。”
“恐怕我更意属恒昀。”
“哦!那么老板会很高兴。不过,”经理的声音低下来,听得见那头的lun敦夜声,泰晤士河缓慢流淌,大本钟富有节律地铛铛敲响,午夜十二点了,“现在的中国人不好打交道,他们非常Jing明。既然你要走了,为什么不来个轻松的告别呢?”
“谢谢提醒,我会慎重考虑,不过……”
丁慕白忽然从人群中窜出来,不由分说地拉我手臂:“我们的荣誉被侵犯了!快来!誓死扞卫L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