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恐惧感也从心底升起。望远镜里出现这些黑衣特务的时候我尽量快速躲开,我只关心那些在待宰等死的可怜俘虏们悲惨的命运。
我要尽量多看一点,把他们焦灼绝望的眼神记在心里,根据这些见闻写一份详实的报告,等待一个成熟的机会公布出来。
从没见过杀人,今天却把几辈子的份都补上了。又一阵枪声在山谷中响起,接着是有人纷纷倒下的声音,然后树林中响起了一阵骚动,这个过程在这个冬日的雪天中不断重复上演,这样的屠杀小组还有十几队,分布在山谷的各处。
梅头坳里的溪水泛着红光,惊龙潭本来墨绿的水色,现在也被鲜血染红,呈现一种非常污浊的色彩。我仿佛看到了山谷中飘荡着很多灵魂,他们在和飞雪共舞。人的生
命在这里分文不值,就像一堆垃圾似的被随意遗弃,灵魂就这样与肉体分离。
我的心情寒冷如冰,泪水不禁挂满了脸颊,热泪流过冰冷的皮肤然后迅速地变成一串冰渣子挂在下巴上。
这令人发指的屠戮让我悲愤得发抖。
用脚勾着我的女人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悲伤,在一边呜咽起来,她哭得越来越悲痛,让我感到更加心酸了。
“不要哭了……”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而我自己的眼泪却无法控制地畅快地流淌着。由于眼泪和鼻涕塞住了鼻孔,说话变得含糊不清。
“嗯。”她慢慢安静下来,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
“别伤心了……”她用衣袖擦着我脸颊上的眼泪,然后恨恨地说:“这群禽兽,我们要记录下来,迟早要他们算帐。”
除了石缝外漏进来的几束光,洞内一片漆黑,虽然我看不见女人的样子,内心却觉得和她十分亲近,我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会的,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女人把身体贴在我的背上,我们就像一对情侣相依相成,在患难中无言地交流着心声。虽然,我们认识才不到半小时,彼此不了解对方,甚至连长相都没看清,此刻两颗心却是在一起的。
梅头坳已裹上银妆。厚厚的浊云隙缝里漏下冬天的日光,东北风呜呜地吼叫,夹着鹅毛大雪在旷野里肆虐、奔跑,仿佛是飞舞的锐利的剑气,刺穿了在雪天里蜷曲着的愁眉紧锁的人们稀薄的单衣,他们暴露在衣服外的粗糙脸皮被它划了一刀又一刀,难熬的疼痛,但对于即将来临的死亡,那又算得了什么呢?相对于人生最可怕的死亡而言,等待它的过程可能更加折磨人。
对这些安坐待毙的人来说,哪怕看到只有萤火虫般暗淡的火星都足以成为他们心中的希望。现在的我,可能就是身后紧紧贴在我的背上体如筛糠似的女人的心里依托。她似乎忘记了我们彼此之间甚至连姓名都还没通报,连来到这里的理由都夹杂着满口的谎言。我觉得背后贴得越来越紧了,对我来说这同样是心理的一个宽慰,一定程度上舒缓了我紧张的心境。
我想转过身抱住她,让她停止战栗,让波涛中颠簸的这叶小舟停靠在我的港湾中,但我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等下我能用你的相机拍些照片么?我想留点证据。”我语气变得坚定。在一个弱女子前我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
她沉吟了几秒钟,似乎才醒过来,轻轻地道:“是的,要拍些的。我不敢拍,你来吧。”
我接过她从后面递过来的摄影机挂在脖子上,说:“我要再看看,选几个合适的角度,拍一些清楚的。这些人一定要付出代价,要送这些刽子手上断头台。”我有些咬牙切齿。
“你要快一点,我担心这里不安全。拍好后我们赶紧离开。”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今天幸亏有你在,真好!我不敢看下面,不敢拍。”她欲言又止。
一个女性摄影师在这样的大雪天独自跑到深山老林里搞艺术创作,恰巧遇上一场几乎不可能遇到的屠杀事件,这种故事只能出现在玄幻的小说中,我是不会相信的。这个女人显见不简单,甚至她可能早就知道在梅头坳会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用相机记录下这个事件是她的任务。我不能对她没有戒心,我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