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們幾乎要忘了的不可能,終究還是要想起。
她知道,無論樊姝同他談定的條件是什麼,左右躲不過天地兩門世仇與傾天劍。她的確像那預言所說的,開始計較起了毀劍一途。
她問了門內最懂劍器的森門主暮岩,暮岩只說道除了平漠刀以情相制,否則,即或取得足以匹敵傾天劍的靈物,皆躲不過生死相拚。由傾天劍主毀劍,劍心定然受傷,若未能如願毀劍,魔氣當會變本加厲,他認為,她能力還不足以走這險途。而花門本經,始終是謎。
若不由她出手,天門內必然再無人肯毀劍了。門人,包括她父親在內,對傾天劍的著迷,早超過了維穩傾天劍魔性的堂皇理由,他們視神劍如珍,只無人肯承認罷了。
是以,他們只能動起平漠刀的主意。
「請容卑職,赴青川尋平漠刀。」比起毀劍,巖靖峰也更傾向於尋刀,他不畏天門一雙雙利劍似的眼,於天門殿求見星天漠。
「歷屆君主辦不到的事,你倒自以為行了?青川莫魁君早不承認,有何靈刀靈劍在谷。」星天漠主座上板著臉,態度萬分冷淡。他忌諱他一雙眼,要他面伏於地跪著。
「卑職總得一試。」他還試著不卑不亢的分說,卻讓天門人打了岔。
「地門何時搭了戲台子,豺狼扮書生,竟還有模有樣。」六師兄雲平起首發難,一陣奚落笑聲跟著鼓譟。
「師兄!」星寧夕聽了消息,焦灼的從後殿奔出來,見了臉色鐵青的星天漠與一眾劍拔弩張的師兄,唯恐說了話是在父親火氣上澆油,只能在殿邊跟著一跪。
「師妹傻頭愣惱讓你耍得團團轉,你卻以為君主也一般好唬弄麼?」七師兄揚風一聲冷笑,斥道:「滾回你地門!」
「滾回你地門!」吆喝聲此起彼落,叫嚷得他沉靜的臉暗了一層。
星天漠手一抬,阻了大殿上的喧鬧聲,卻允了他。「到暮岩那處備幾樣名器帶上為禮,莫壞了我與青川情誼。」
然而,那次南下青川,巖靖峰確實拿不回平漠刀,反惹了身重傷,幸得他武行絕頂,才得以僥倖回門。那些傷,卻不是來自青川,而是來自途上暗算他的門人。縱使一身黑衣,他也不會不知道,那圍殺的森門陣式,出自情心暗藏的暮岩,與不好明著出手的星天漠。
她想為他療傷,他卻不肯,眼底,透著她未見過的寒涼。
她如今回想,那時,他大概開始斷了希望。
青川不可行,毀劍實難。她又想著,不如拆分巖靖峰與傾天劍。鎖了劍,以德服人,他就是坐擁傾天意志,該也沒有妨礙。他初時還勉強應著,卻從不肯真答應她。
隨著她接上門主的年歲漸足,星天漠與他,亦愈發不掩飾他們的企圖。
一日,她讓自地門宴回來的星天漠杖責了一頓,昏昏在床。她想,能讓阿爹氣成這般定又是為巖靖峰一事了。
蒙昧之間,他溫柔的唇流連在她面上。
「阿夆?」她微微睜了眼,顯得有些詫異。他拉起她,雙臂一收緊緊攬入懷間,愈發沉沉的吻纏在她唇上。他像個荒漠中渴水的人,夜一般捲來的情意,半是急切,半是強迫,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吻得她一雙淚,不知何以便滾落了眼眶。
「寧夕。」他一向低柔冷靜的聲音有些顫抖。「天地不大,我們,僅一處能容身。」他接連不輟的吻著,吻得她難以思考。「陪我,守著我,別讓我喪心病狂。」
「阿夆。」她急切得推開他,不解地望著他少見的不安與無助。「你怎麼了?」
「那處若是地門,妳來不來。」他告訴她,星天漠在門宴上明揭了要她接上門主一事,以尋不著平漠刀為由,要地門放棄傾天劍,退回了親事。
「我不能沒有妳。」
那天,他一次又一次痛苦說著,像個毒癮發作的少年。
「阿夆還有法子,總還有法子。」她頻頻安撫,他只頹然道,或和平或殺戮,傾天劍與傾天意志,是他不得不向樊姝妥協的條件,他不願對立中傷害了她。
那是第一次,他要她叛出天門,和星天漠決裂。
後來,他卻不再顯露那脆弱的一面。
他們相見,他開始強烈要求她。
「既然訂了親,本該是妳嫁入地門。」天池畔,苦楝林淡紫色的花也謝盡了,茁壯蒼林取代了旖旎的柔花,他萬分剛硬的逼著她。
她的心,比湖面秋風還淒涼。「我盼著的親事是兩門相安,放棄劍與仇。不是斷親絕情,叛出師門。」
他冷著臉,掩飾著焦灼與憤怒,掩飾著不安。「妳我生在束縛之中,私逃是愚蠢,想化解世仇是愚蠢,要門人鎖了傾天劍,更是愚蠢!難道妳當年說著與我同出岱山,卻還沒有叛出師門的覺悟麼?」
如霜冷冽的話聲,字句割在她心上。
「當年,你便想著私逃一事是愚蠢麼?」同出岱山,她或許還能愛得義無反顧些,他卻與樊姝立了咒,讓奪劍成了不得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