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衡跟老板打过招呼后,进去挑选,这家唱片店算得上是全城收藏最丰富,音乐流派最多样的,门口悬挂着旗帜,天花板垂下一根根麻线,将破损的cd串起来作装饰用,足有一面墙的唱片排开,按照类型排序则有流行、重金属、摇滚、嘻哈和民乐。另一面墙则符合普罗大众的音乐审美,展出所有经典作品和精选时下流行音乐,墙上挂着中国乐队签名短袖、马克杯、国外经典的摇滚乐唱片。
高考终于结束了,纪衡拿走了父亲藏在花瓶里的三万块私房钱,带着那张唱片和门票,奔向了未知的有乐队在的北方,想在十八岁这年完成一场华丽的逃亡。
火车上鱼龙混杂,纪衡从不敢进入深度睡眠,困极了也是小睡一会儿,紧紧抱住自己的背包,偷拿出来的三万块钱为了防止丢失,被分成十份,藏在身上和背包各处。
“好,我知道了。”纪衡关上门,将疯狂的心跳也隔绝在了那间病房,靠着墙慢慢蹲下来,缓了很久才离开医院。
当坐上火车的那一刻,纪衡才真正有了远离故乡的实感,从南疆到北边,一路的跨度很大,完成了亚热带气候与温带气候的转换,火车穿过崇山峻岭下的条条隧道,来到了更加广阔的北方土地。
“宝贝儿子,妈妈正在跟王阿姨打电话说很重要的事情,等会儿再跟你说啊......”
“卖瓜子花生糖果嘞!”乘务员推着一车食品叫卖着,纪衡拿了一桶泡面,撕开准备就车上的开水冲泡了吃。
同桌是个瘦小的男生,戴着厚厚的啤酒瓶眼镜,从早到晚埋在习题和教科书堆里,极少和纪衡交谈,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纪衡觉得同桌身体仿佛被什么掏空了,原本属于少年壮实的血肉,变成一张皮,吸附在骨头上。
聪哥拿下了大蒲扇,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封面,“这个乐队是国内的,之前解散过一次,最近好像又重新组合了,赶巧我也是在外面淘的,一百五十块你要就拿去。”
纪衡的手指略过朋克、新浪潮、jazz,在碰到一张新唱片时停留了下来,封面一下子就吸引了纪衡的注意力,上面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满眼的绿色,下面是暗涌的湖水,用隶书大字书写着“片刻安宁”,标注着乐队的名字”moment peace“。
纪衡不假思索地付了钱,走出店外没多久,老板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他,手里攥着一片纸,“这是熟人送我的那个乐队的票,我没时间去,这次就当vip客户回馈了,给你。“
前奏是长长的吉他过渡,前面偏流行,主唱的声音低沉有力,还夹杂几分着清亮的少年音,中途换成了黑嗓,伴着鼓声喧嚣,最后在一顿狂风暴雨中寻找到了片刻安宁。
啧,搞乐队的文化水平真是不忍直视,英语语法都错了。
“我很羡慕你。”一道声音在午后的阳光里泛起浅浅的涟漪。
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了,却没有一个人问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到外面做了些什么,“妈,我们班的同学因为过度呼吸晕过去了。”纪衡捏着书包带子,想了想,在上楼梯时说了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纪衡不想再听那些敷衍至极的话,快速上楼,进到自己房间,倒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从抽屉里取出那张《片刻安宁》,买回来就听过一次。
高考第二天的午后,同桌终于因为长期劳累以及紧张,呼吸过度晕了过去,班主任用哪两个人挨的近,这两人关系就最好的判定标准,让纪衡送他去了医院。
高中学业繁重,纪衡去唱片店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高三下学期,整个班上更是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天都在考试,课间时光也被用来对答案。
其余的同学短暂地关注了这起事件,默不作声地又投入到自己的学习中,争分夺秒才是高中的准则,乐于助人并不是,也不会给成绩单添上更漂亮的数字。
“我知道你的秘密,你在听‘moment peace’乐队,那次你的耳机漏音我听到了,要知道,班主任是不允许最后一个学期听歌的。”同桌的脸上掀起古怪的笑容。
三天两夜的旅程下来,纪衡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坐出褥子了,天亮没多久,火车终于来到门票上说的城市,人生地不熟的,纪衡用三块钱在车站买了份景区地图,配合着手机导航一路寻找开音乐节的位置。
“聪哥,这张我之前怎么没见过。”纪衡拿着那张《片刻安宁》,走到店外询问老板。
纪衡从书包里拿了本国外摇滚发展史,安静地等着同桌醒来。
纪衡把那张票舒展开,紧紧地贴在胸口,做了一个异常大胆的决定。
每当纪衡上课出神,看到同桌严肃的侧脸以及抿成一条线的唇,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总有些不自觉的空虚,还有巨大的恐慌。好像这间教室的所有人都在为高考奋斗,除了自己。
打开唱片机,放下指针,音乐开始在房间冲撞,这一刻,纪衡有了与初次听不同的体验。
纪衡合上书,“你醒了,那我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