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小柔的生活果然是被莫名其妙的晨练、早饭、挥剑、午饭、挥剑、晚饭、挥剑、睡觉塞满的。
小柔自己都在心里默叹,要是从前自己有这番苦功,也许她爹也要发现自己是个武学奇才了。
可事实是,她就算一点都没有想过偷懒,也根本完成不了每日挥剑三百下的目标。别说三百下,第一日好歹挥了五六十下,第二日只有三四十下,第三日双臂已经颤颤巍巍几乎不能持剑,两只手掌全是条条剑柄擦出的红印。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rou不酸,没有一根筋骨不痛,这对于一个近二十年娇养长大的姑娘,简直是理所当然。
赵柏和徐梦双也降低了标准,直劝她爱惜身体,适可而止。她当然也清楚,何必这样疯魔练习,可当她听到赵柏日日夜夜喋喋不休地念叨他师兄从小到大的努力的时候,她的心脏几乎要被这些言语戳烂了。
师兄那时能一日挥剑一千下。
师兄除了一日三餐,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练武。
师傅对师兄可严格啦,师兄明明那么完美,但从小挨打挨骂最多的还是师兄。
我都不知道师傅在着急什么,师兄为什么不能停一停呢?
其实我们从小也和师兄相处不多,师傅有自己的地方锻炼师兄,就是师兄每次出去再回来都像死过一次。
我从小就佩服师兄,但我肯定成不了他那样厉害的人啦。
君子不器。
听过这些话,她的恨意,从未如此具象地凝聚在手中的兵刃上。
哪里有那么轻松的天纵英才,每次握住他手的时候,那么厚一层茧,扎得她心疼,但她从前最爱握那双手!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值得他努力那么多年,难道这个人出生,就是为了十多年后倚剑山庄那场大火?
雪夜那次,她让舒雪痕杀了自己,恩怨尽消。因她承认自己的软弱,连报仇的欲念都提不起来,更遑论杀人?她恨自己都甚于恨舒雪痕,唯一所求就是去黄泉途中陪伴已逝之人来赎罪。
可现在握着这把未开锋的铁剑,她能闻到自己手掌传来的淡淡血锈味,她能感到远比想象沉重的铁剑几乎要压断手臂,她能看到一遍遍劈砍的木耙有再多裂口也终究不为所动。
报仇是一件多痛快的事情吗?明明痛苦多于痛快。三日而已,她已经快要被想要报仇的绝望压垮了。舒雪痕到底是有什么大病,这么多年,自己分明也痛苦,还要来伤害她的家人!改变她的人生!
寒夜寥落,偌大的演武场内,一个纤小的身影几乎已经举不动剑,血珠顺着掌心流到剑上,落下几道黑色的痕迹。
但她依然不肯放手,倔强地将铁剑举过头顶,再饱含恨意地砸在木耙之上。
透过木耙,她仿佛看见好多人的脸,舒雪痕、陆丰、父亲、母亲、哥哥还有面目可憎的自己。
柔姑娘,停手!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小柔恍如未觉地再次举起铁剑,却被一双刚劲有力的素手钳住了手腕。
徐梦双有些不解地望着眼前这张正在流泪的脸,急切道:这样练,练不好的,今天该休息了。
小柔不肯放手,失魂落魄地摇着头:练不好不行的,再不快点练好,不报仇他们就要消失了。
报仇,徐梦双对这个词语并不陌生,她爹、她敬爱的师兄,一生都在为此受苦。
你先把剑放下来。你这样练下去也报不了仇。徐梦双极力安慰。
当然报不了仇,他杀了我所有家人,还放了一把火。可我,我就算这么恨他,我也只不过在伤害我自己我不会杀你们所有人,也不会放火烧了你们的家
看着这一张盈满了泪水和绝望的秀脸,徐梦双不禁动容,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她却受着和父亲一样的苦。
来不及考虑其他,徐梦双给了小柔一个沉静的拥抱。
就像,她在想象中给父亲和师兄的拥抱一样。她可能终生没机会完成的一件事,下意识地给了这个才相识不久的姑娘。
把剑放下吧。
你什么都不知道,才让我放下。我想放下一了百了可是他偏偏要教会我,怎么恨他!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句话,我确实知道的不多。徐梦双语气平稳,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可我大概能猜出来你是谁。
小柔偏执地推开徐梦双这个仓促的、并不舒服的拥抱。
你喜欢他,其实你也应该恨我。冰冷的语句从小柔嘴里说出。
徐梦双反倒松了口气似的,苦笑道:是啊,我喜欢师兄,但我们没有缘分。两年前师兄终于从外面搬回来的时候,他好几天都枯坐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是要把自己活活熬死一样。
我爹问他,你是打算自己死了也把他气死吗?师兄竟然只回了一个嗯字,两个人相持了好久,直到我爹病倒,那时候庄里只有区区十几个人,师兄年纪最大,只能负责起我们所有人的生活起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