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凤儿钻进朗月堂,那厢公子正撅在方晋耳边絮叨。
今晚你过来,我招待,让她好生跟你赔个不是,戏别唱了,你不累我还累。
方晋手细择着药材,不耽误嘴上功夫。
说好七天,这一天还没过,你就挺不住了?也不知当初谁狠心,那老长时间没搭理她。
公子恨得牙痒,偏又理亏,伸手帮他择药,破天荒地讨好。
我狠心是不对,所以你就更不能狠了。你有所不知,那个小将军这次回城,领个姑娘入府做侍妾,凤儿嘴上说无妨,心里未必痛快。论哄姑娘的能耐,我定是照你差远,还得劳你出马。
方晋一怔,抻头喊春生,出去给师父瞧瞧,今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发什么疯!若非知手里草药稀缺,公子定全扬到他脸上!
你才发疯,咱俩认识快二十年,你可夸过我半句?今儿不光夸了,还用这双不沾阳春水的白手手帮我择药材,天大笑话啊!
憋着骂人冲动,公子愁容一挂,换上副病西施脸。
你可知你是她心头一块rou,你忘了她,等同把这块rou剜去,心缺了一块,永远都疼。
方晋心一揪,马上逼自己冷静,莫信冰坨子巧言令色。
这话要是她亲口说的,我今晚就收了神通。
公子当即愁容尽消,方晋一瞧,傻了,择出来的药材都放错笸箩。
她真这么说?
没理由诓你!老实讲,我听着嫉妒,她可从没说过我是她身上哪一块。
此刻方晋几近欣喜若狂,公子略微后悔这么早把招亮出来。好在方晋接着表示,今晚他会赏脸,至于还装不装视凤儿态度决定。
如此公子不再多言,其实他一早便认定,只需凤儿稍稍甩点温柔可怜出来,莫说七天,能忍过三天都算方晋有骨气。
酒席照摆,方晋准时到来,夫人润娘作陪,锦哥儿玉玫伺候,意外却发生了。
如同方晋瞧凤儿依旧陌生的神态,凤儿看他也是满目茫然。
自入席她便偷偷打量方晋,用低低却刚好被左右听见的动静儿问润娘:娘,这位客人是谁呀?
在场人都懵神,润娘惊呼险些出口,费好大力气才咽下去,附耳疾语:你不认得他了?
凤儿微微摇头,似怕怠慢了客人,忙扭脸赔笑。
润娘只得说:他是方晋,当年治好你眼睛的神医,也帮你解过锦葵下的药,还是你
未等她把话说全,凤儿猛地起身给方晋行礼,多谢神医救命!大恩大德,不知如何相报!
方晋吓得一哆嗦,木然起身应着,偷摸蹬公子一脚,挤眉弄眼。
公子比他还懵,不仅懵,还慌,不明白情况怎就成了这样。他偷瞄向锦哥儿,盼从他脸上看出点门道,不想他也堆着惊愕。
这顿酒吃得古怪,倒是够热闹。凤儿像面对其他蝶园贵客时那样热情主动,嗲着蜜嗓问方晋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得到肯定答复后,继而缠着他讲各地有什么稀奇物事。
方晋一口接一口灌酒,终耐不住问润娘:这孩子待客一贯盛情么?
凤儿抢着答:自然不是。您是凤儿大恩人,理当区别对待。
方晋脸沉了,除了恩人,就不是别的?
她小眉毛一拧,那您还是我什么?
您?!居然成了您!
这字眼听着遥远得很,凶得很,活似刀尖儿往方晋心口扎!他满腔火气登时摁不住,重重一撂杯,心随着当场碎裂的酒杯炸成两瓣!
我闹就罢,你这又干嘛?
凤儿惶恐,我凤儿是说了不该说的吗?
不该说,你哪句都不该说!他捏上她肩膀用力摇晃,显然怒了!
谁也没见过方晋生气什么样,一下全乱阵脚。
公子要拦,锦哥儿怕磕碰到他,挡在前头,也不敢拉回凤儿或扯开方晋,左右踟蹰。好在润娘不会干瞪眼,狠掐方晋两把,把女儿夺回自己怀里护着,指着他鼻子咆哮:吃错药啦!发哪门子邪疯!别把我娃吓着!
方晋眼珠子快喷火,咄咄盯着惊慌不已的凤儿,看她神情转惊为怒,挣开润娘手臂,冲她和公子发脾气:公子说晚上有贵客到,娘又说贵客是自己故交,我才拒了说好来看我的大财主,乖乖老实儿作陪,哪知你们让我陪疯子!
她说完一跺脚,转身开门往外蹽,方晋撒腿就追。
楼梯口正在眼前,凤儿余光瞟下身后,判定方晋三步内便追上自己,忙使劲儿往前迈一大步,准备故意崴脚。管他方晋多大气性多能装相,看她伤了,心疼劲儿一上来,自然再装不下去。
想得挺完美,奈何步子迈大了,脚真崴了,人站不住了!凤儿身子一栽整个儿滚了下去,一头撞上墙,当即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她恍惚看见方晋那两撇小胡子在眼前颤,耳边嗡嗡似在水中听岸上人说话,听见那声熟悉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