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风斜着吹进帘子里,沈一雁闭着眼小憩,皇后的一字一句回荡在脑海:
“你只需好生待他,其他莫要多问。”
她眉目中有说不出的疲倦,鬓边垂了几丝白发,落在乌色的眼睫旁愈发刺眼。
沈一雁恍然间意识到,姑姑并不年轻了。
繁重的金簪玉花古老而庄严,冰冷的珠翠瑰丽而富贵,桩桩件件,无不昭示着她尊贵的身份,可再好的胭脂,也遮不住她的衰老了。她将要守着偌大的宫殿,孤独地终老,再不见墙外的繁华。
她仅有的一些消遣,大约是看笼里的画眉啼哭,听树上的麻雀嬉笑。
沈一雁低下头,眼下的宫阶很长很长,他的姑姑坐在高高的凤椅上,望不见他。
彼时,沈新桃已经打点好将那人从侧门送出,只等时间一到,与他们一起回府。
“娘娘,我与一雁,便不打搅了。”
皇后站起身,她透过沈一雁看向远方,此时的她似有几分从前的模样,她说:“此番,是本宫的过错。”
“……姑姑?”沈一雁不解,他觉得这一句来得莫名其妙,“姑姑可是有话对父王说?一雁愿代为……”
“没有!”皇后瞪了他一眼,“本宫好好地待在宫里,有什么话?”
沈新桃身形不稳,慌忙上去拉住沈一雁,手里偷偷使劲掐了他一把,她面色平静:“此行见娘娘安好,叔父亦可安心了。”
皇后别过脸摆了摆手,不再言语,她微微颤抖,一旁的茹宫人扶着她往里走。
沈一雁揉揉胳膊,收起往日的嬉笑,与沈新桃齐齐声高喊:
“恭送娘娘——”
三人各不再回头,就此别过。
思绪回转。
沈一雁睁开眼,对面那人也恰好抬眼看他,双眸清澈,笑的温润:“殿下安好?”
“本殿下——”他皮笑rou不笑,一条腿砰地翘上矮桌,双手抱胸,“不好。”
“在下能否帮殿下排忧解难?”
“能啊!怎么不能?”
“但不知……”
“你爬下给我学两声狗叫,我便开心了。”沈一雁的算计与厌恶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他的脑子被一路颠簸得难受,刺骨的寒风从帘缝里刮进来,冰冷的雪活像往脸上砸一般,又让他想起那压在鬓角的金钗。
“殿下的趣味真是独特。”他合了书,将沈一雁的腿拿下去,惹来对方的一个白眼后也不恼,自顾自地说,“只是,殿下可知我并非只是府上的教书先生?”
沈一雁心里砰砰直跳,他不知道姑姑和父王打的什么算盘,不安的预感让他烦躁不堪。
沈新桃和小云儿为避嫌,坐的是前面一辆马车,此刻不大的车厢只有他们二人四目相对。
不名意味的暗流在四周弥漫,他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算计,只觉得好像被捏着尾巴跟着他耍玩一样,羞恼地破口大骂:
“温月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巧,在下是沈王爷新收的义子。”他将沈一雁略有崩溃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满意,他想再恶劣一些,“殿下要兄长学犬吠,岂不是自比为犬……”
“住口!!!”沈一雁随手扔了个香炉过去,不想对方躲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下了。
那Jing巧的铜炉掉在地上转了几圈,不动了。
温月明闷哼一声,眼底氤氲着Yin沉,面上温和亲人:“殿下气什么?兄长不说便是了。”
他仍是微笑着,甚至让沈一雁真的相信了他就是这般温柔的人,殷红的血顺着白净的额角流下。
沈一雁面露难色,拿出手帕要递给他,心里又膈应着方才的事,只扭过脸将帕子扔在他身上,转头冲外边喊:
“停车!”
车夫放下手里的细鞭,弓着身子扶他下车。
天寒地冻,雪下的大,只停一会便落了他一肩薄薄的白。他隔着车帘,嗤笑道自个娇贵见不得红,去那边挤挤。
温月明闭眼,靠在车壁上休息。那方巾帕被他擦了血攥在手里,越收越紧。
沈一雁几下跳上了沈新桃的车,一个打滚钻进了软塌。
“沈赖子!!你又没脸没皮!那是我躺过的毯子!”沈新桃推开拦不住她的小云儿,大手一挥就要打下去,沈一雁闷闷的声音从毯子下传来:
“父王要收他当义子。”
!
连小云儿也愣住了神,她小心地凑上去剥开毯子一角,露出沈一雁发丝凌乱的脸,他眼角微红,鼻音有些重:“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哭了?”沈新桃好笑地拍拍他,乘机在毛茸茸的脑袋上撸了一把,语气逐渐有些温和,“什么大不了的事,真跟自家人过不去了?”
小云儿给他脱了靴子,掖了掖毯子,打趣他:“打小就这样,旁人多吃一个糖豆子都不能瞒着他,一闹就是好几天。”
“对!还生闷气!不理人!”沈新桃抓了一把瓜子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