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走后,湫洛在枢的劝说下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过了午后。整个朝笙阁里阒静无人,只有带着安眠效果的熏香丝丝升起。显然,为了让湫洛能够好好安眠,枢已经屏退了所有人。
也许睡得有点多了,湫洛反而觉得有点昏昏沉沉的,不过身体倒不似先前那么疲惫。他暗暗自责,怎么最近这么嗜睡,又不是什么需要冬眠的动物。
湫洛穿好衣服,启窗看了看外面纷飞的大雪,又回来披上了白色的狐裘。现在是午后,许多侍从都在主子休憩后也去休息了,留守在朝笙阁的宫女也被命令不许打扰,所以偌大的朝笙阁里竟只有湫洛一人。不过这样,反而能让怕生的湫洛有点安心。
除了那日枢约他在亭中观雪饮酒,湫洛再未好好散过心,即使出去了也不如在暖阳宫般行动自由。现在机会难得,湫洛便想出去走走。推开外门的那一瞬间,混着雪片的凉风就直灌而入,让湫洛浑噩的神经顿时清醒过来。他拉紧披风的勾带,罩了兜帽,冒雪出去。
雪,是湫洛最喜欢的东西。伴着霸凌四野的东风,覆压千里,将所有的污垢都能埋葬,只留下一个清爽纯白的世界。
湫洛顺着暖阳宫后的小径散布,绕过一些鳞次栉比的建筑后,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美景让湫洛心情洞开,他汲起一捧雪,端在唇边吹散。积雪重新飞扬的时候,湫洛觉得自己也重新获得了生机,唇角不由牵起微笑。
再走几步,赫然是一方Jing巧的八角凉亭。凉亭当中有一方圆石桌,倚着桌边神态怡然地站着一个人。那人眉目肩透出君子的温和,顺长的青丝拢在颈后,只有两侧的几缕轻轻垂下;紫金腰带,坠星宝玉,月牙白的锦袍勾勒出完美颀长的身形。
那位翩跹君子此时手执画笔,正在认真画着什么。旁边的茶盏已经凉透,没有丝毫热气升腾;四周的雪地上也没有脚印,可见此人已经在这里有些时间了。
湫洛放轻脚步走上前,本不想打扰他,但足下踏雪的声响还是让画画之人抬起了头:“湫洛公子醒了?这么大的雪,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才不至于娇贵成这样,况且这么好的雪景不出来走走就太可惜了。枢公子才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茶凉了下人也不去换?”
枢放下笔,有点赧然地收拾了茶盏:“午后正是人倦的时候,我让她们下去休息一下。”
湫洛凑上去看,只见纸上薄雪红梅,飞檐隐现,任冬青翠色点白,枯柳在雪被上浮若云烟,洽是这院子里的雪景,不禁啧啧赞叹:“真是妙笔。”
“哪里。”枢的声音竟然有些许揶揄,一点不似平常的自若。湫洛好奇,顺着枢的眼睛看去,才发现在一支红梅树下,隐隐有一个披着狐裘的人儿驻足。因为是风景画,人物并不是很显眼,加之与雪景异常相称,湫洛竟一时没有发觉。那画中的人虽然仅有几笔勾勒,却是活灵活现,连微微欠身吹雪的动态也如此逼真。湫洛忽然意识到这人是谁,脸上一阵热。原来枢早早就看到自己了。
不过是被看到而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湫洛对自己的反应很是吃惊。再看枢,竟然也是一副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样子,这样湫洛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意。他抓过画纸,故意奇道:“诶?公子这分明是风景画,怎么画上有个人?这人是谁,莫不是公子的心上人?”
此话一出,湫洛自己都想扇自己。他暗暗骂自己嘴笨,本来是要揶揄一下枢公子,怎么把自己也连带着戏弄进去了。谁知枢脸竟然脸红了,假意遥观梅雪,道:“湫洛公子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话若是出自秦王口中,足以让湫洛无地自容。可由枢说出来,湫洛反而忍不住更想淘气下去。他故意绕到枢面前,凑近了问:“哦?公子怎么知道我想的是谁?”
“我……”枢张张口,可是什么都没有说。湫洛看着好笑,便低头忍俊,枢知道他有意戏弄,也不气恼,反而跟着湫洛轻轻笑起来。湫洛抬眼看他时,正好碰上枢的视线,忽然心头一跳,别过头去。枢将画作折起,说:“这雪景虽然美,但却是寒冷了些,不如让下人沏些热茶于公子如何?”
正说着,远处跑来一名侍女,桃红的蟒袍,双髻簪花,透着一种不饰雕琢的风韵,似乎比旁的侍从要身份高些。侍女气喘吁吁地在停下站了,娇嗔中透着些许埋怨,蹙眉道:“主子可让奴婢好找,好好的休憩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不多穿点,怕是着了风寒该如何是好。”说着,抖开手里的大髦披风为枢披上,余光扫到旁边的冷茶,惊道:“怎么连茶都快挂了冰了!主子就是平日里太惯着这些小丫头了,现在都懒成这样!”
枢任由侍女湫洛数落,反倒淡淡笑了:“是我让她们下去的,看着这景致好,突然来了兴头想画上两笔。”说着,取了折好的画作递给她,说:“唤樱,你再去沏杯热茶来。这画拿着裱了,挂在书房里。”
“诺。”名叫唤樱的侍女屈膝应了,又离开。
可是茶还没等到,却等来了另一批人。唤樱刚走没多久,又折返回来,神色透出焦灼。她大步跑上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