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留着跟法官说,去,赶紧坐那。”
抬手朝椅子一指,罗家楠又反手敲敲单向玻璃。过了没半分钟,就看欧健抱着双装在证物袋里的男士皮鞋进来,交到罗家楠手中,随后坐到审讯台后面。头回跟着审人,他看起来比徐立宁还紧张。
“这是你的鞋吧?”罗家楠将鞋放到审讯椅的板子上,抬眼看向依然不肯坐下的徐立宁,“这么老贵的鞋丢了,都不想着找找?”
“……”徐立宁一脸茫然,拿起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不是,我这鞋……怎么到公安局来了?”
抱臂于胸,罗家楠挪屁股倚在审讯台边上,冲他笑笑:“多亏了你这双鞋啊,警方才顺藤摸瓜确认了死者身份。”
“死者?”徐立宁又是一愣,“谁啊?”
“你们家亲戚有谁好长时间不露面了,你不知道?”
“……我们家亲戚都活的好好的……”
“哦,那你看看这个你认识不认识。”
罗家楠回手抄起一张照片怼到徐立宁脸前。徐立宁定睛一看,照片里是具异常肿胀的尸体,青黑色的血管遍布全身,眼球凸起嘴唇外翻,膨胀到一碰就能破的程度。他当时腿就一软,“咕咚”坐审讯椅上了。
“罗副队,拿错了,这张才是……”欧健紧张兮兮的提醒罗家楠。
“啊?哦,看我这脑子。”扔下浮尸照,罗家楠又拿起徐立行烂的只剩一副骨架的照片,但是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直接怼到徐立宁眼前。他是故意的,呈现巨人观的尸体照片,视觉冲击力比骷髅架子要大得多,能在一定程度上瓦解徐立宁的心理防线。
徐立宁脸都青了,刚进屋时端着的劲头全没了,一个劲的梗脖子。看那样再给点刺激,随时都能吐出来。
达到想要的效果,罗家楠不准备再跟他兜圈子,一般来说被恶心到这份上,也没脑子编瞎话了。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抖了抖骨架照片,正色道:“这是你堂兄徐立行,警方在安置房发现了他的遗骸,根据其生前的行踪,预估他的死亡时间在二月七日,徐立宁,那天你在哪,都干了什么?”
眼神发直,徐立宁愣了半天,吭吭哧哧地说:“这都半年前了……我……我哪记着?”
罗家楠给他提了个醒:“你二月六日在废弃玻璃厂中被人打伤头部,那之后第二天的事,能想起来了没?”
这时徐立宁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警察在我身上安了追踪器了?怎么我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们都能知道?
不过经罗家楠的提醒,他倒是想起来点:“我那天肯定是在家休息来着。”
“谁能证明?”
“我老婆啊,哦,不是,她那几天去欧洲旅游了——”徐立宁说着,脸色由青转白,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杀人!罗警官!你们不查着了么!我六号那天被抢沙石生意的混球开了瓢了!缝了好几十针,疼的爬都爬不起来,我上哪——上哪杀人去啊!”
罗家楠故作不解:“你被人打伤,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徐立宁语塞。
其实不用他说,罗家楠也知道这里头的因果为何。像徐立宁这样承包工地沙石生意的主,少不了竞争对手。这帮人多少都有点混混朋友,或者干脆自己就养了几个打手。一旦出现纠纷,互相伤害乃是常态。只要不闹出人命不给打残了,彼此间都很有默契的不互相咬。想来六号那天徐立宁是落了单,被人盯上了,拖到玻璃厂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给收拾了一顿。
像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屁事,罗家楠压根没兴趣管,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你说你七号在家休息,那车呢?也在楼底下停着?”
徐立宁皱眉使劲想了想,恍然道:“没,我让小郑开回公司了,七号有客户到,要用我的车去机场接人。”
“小郑?”罗家楠眼前立刻冒出前几天见过的那个,瘦高瘦高又拘束谨慎的小年轻,“是他去机场接的人?”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老高或者老陈……他们都是公司主管……”
“把名字都写下来,还有那个姓郑的。”
罗家楠回手从桌上抄了张纸,“啪叽”拍到徐立宁眼前。
经查,徐立宁提到的客户,因航班延误八号才到,那么七号那天开特斯拉上机场高速的司机究竟是谁,暂且不明。车没过收费站,不然还能拍个司机正脸。
公司里能动那辆车的,只有郑、高、陈三人。于是罗家楠又开始排查此三人二月七日的行踪,但三个人都说不记得。也是,半年前的事了,除了凶手谁会记得自己那天到底在干嘛,而真正的凶手不可能直说“我那天杀人抛尸”就是了。
而且这三个人从表面上看,都和徐立行没有任何交集。这让罗家楠不由陷入了跟错线索的自我怀疑。干好几年刑侦了,头一次主导调查案件,要是兜了一大圈还徒劳无功,以后哪有脸跟局里待着啊?不过要是为这点困难就放弃,那就不是他罗家楠了。查,接着查,给那仨身家背景查个底儿掉,能挖多深挖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