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雨一直没有停。
最初是划破夜空的电闪雷鸣和倾盆暴雨,到后来渐渐止息了些,淅淅沥沥地织就无边的雨雾,将这间小小的卧室彻底隔绝在纷杂的世界之外。
谢情其实知道的并不比程拙砚多,三言两语很快就说完了。
程拙砚却仿佛在心里头把无从解开的爱恨纠缠都过了一遍。
他望着窗外的雨雾,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谢情沉默地陪他坐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喝茶么?好像茶室里还有你喜欢的那种兰花祁红,我去泡一壶来吧。
不想喝茶,倒是想喝酒。
你现在这样,还是别喝酒了。我想喝茶,你可别舍不得你的好东西。
程拙砚笑了一声,我的东西,几时舍不得给你用过。你去就是了。
谢情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出去了,空留程拙砚一个人,支起一条腿坐在地毯上看雨。
茶室里有许多古典茶具,风格各不相同,大多是用来待客的。只有一套墨蓝镶金的古董梅森瓷,是程拙砚常用的,除了她,并没有人会动。
谢情从玻璃柜里拿了这套瓷器出来,一边泡茶,一边想着,也许夏希怡知道这家里有许多只能他用的东西,作为女主人,才很容易就得手吧。
毕竟再怎么Jing明厉害的人,总要吃饭喝茶,况且他又常爱在夜里喝一杯烈酒。
防不胜防。
待她泡了茶回了卧室,程拙砚竟然又睡着了,就坐在她方才坐的地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胸膛随着呼吸平稳的起伏着。
落地灯给他苍白的脸铺上一层暖色,浓密的眼睫在灯光下形成一个疏朗的弧形Yin影,松散的领口里露出日渐消瘦下去的脖颈和锁骨。
他的个子太高,腿也太长,这个普通的躺椅根本装不下他,所以他只能把腿搭在地上,显然睡得很不舒服。
谢情放下托盘,推了推他,去床上睡吧,这里睡着难受。
程拙砚被她推醒了,睁开眼,目光空洞地看了看天花板,好一会儿才逐渐想起自己身在何处,重重呼了一口气, 我睡了很久?
没有,我刚泡了茶回来,还睡么?
算了,既已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了。程拙砚站起来,端起一杯茶,坐到另外一张丝绒椅上去,你还坐这里吧。
他握着茶杯,像是很嫌弃的模样,一口一口慢吞吞地抿着,良久才终于像是要做一个决断似的开口:以你的了解,我能完全恢复么?
我不知道。谢情端着茶杯,窝回她原来的地方,夏希怡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望着程拙砚苦笑了一下:你们两个,还真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程拙砚显然不是很乐于听见她这样的评语,沉下了脸盯着她不说话。
谢情却并不怎么害怕他的冷脸,反倒回他一个浅笑:你们两个,都不明白什么是爱。有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都只会选择用控制来代替爱。你对我是这样,她对你也是这样。
可是我给过你许多自由。你要去读书,要去工作,我都让你去了。程拙砚盯着杯子里红得清亮的茶色,我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
那么你到底要的是什么?谢情反问,如果我真的死心塌地,抛却了自我,窝在家里等你回来宠幸,你还会爱我么?你要的,是爱情中灵魂的互相应和?还是单纯的驯服?我这次回来,哪里都去不了,你觉得这样很好吗?让你感觉更爱我一些了?让你觉得更加满足了?
程拙砚被她问住了,抬起头看她。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有答案,可是他说不明白。
你和夏希怡一样,渴望的是驯服和拥有。谢情放下茶杯,拿起被程拙砚扔在窗台上的小夜灯,我渴望的,是自由,是与另外一个自由的人,在亲密关系里,重新建立彼此都舒适的相处模式。我不想控制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控制。
程拙砚顺着她的动作看着那只小夜灯,这是什么?
灯。
你为什么总拿着这个?
它会发光。
程拙砚脸色变得很难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换了个话题,接下来,我会怎么样?
看你想要怎么样。你要接受治疗么?好好的去找一个专业的医生,把用药史说清楚,做许多检测,然后配合治疗。心理学的专业很广,我不是脑神经类的,不敢妄下定论。
我没有时间。事到如今,他要用尽所有的力量安排好一切。
这种时候你要时间做什么?谢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难道想这样一天天的混下去?你难道想有一天,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想自己是谁?程拙砚,你曾经是一只敏锐凶猛地豹,难道你愿意在将来的某个时候,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一只温顺的猫?
原来会这样?多久会变成这样?程拙砚问,想起了往事,我曾经真的有一只猫,今日的一切,也许是我在还它,时间在惩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