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照秋梳洗停当,穿好了大衣裳,伺候的人便又流水一样地退出去。
司珀也起来了,坐在一边软椅上看她。
她此时打扮起来,只见粉扑扑一张脸,皎皎若明月,眉目清秀动人,只神情间依旧恹恹地,想来是为了昨夜里夜阑不告而别的事情。
昨儿夜里,他是不是带你上晴岚阁后头的高台上看灯了?他起身斟了杯茶,递过去,看的是街上百姓放的灯,还是宫城里头放的?
阮照秋接过细白瓷杯,抿了一口:都看见了,先是宫城里头的人带头,那灯飞过高墙,外头街上百姓看见了,才跟着放的。
就知道他非拖着不肯走,为的就是带你去看那个。司珀无奈一笑,其实他年前就该走了。想来是等了你这许多年,非要带你去看了那场灯,才算了了他多年的一桩夙愿。
嗯。他说以后还要带我去看映月白呢。阮照秋低下脑袋,望着清亮的茶汤发愣,心里头酸酸。
司珀晓得三言两语是劝不好她的,随便寻了些闲话同她讲。不一会儿外头有人传话,说湖心亭里一切都备妥当了,问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司珀奢靡惯了的,无可无不可,只看阮照秋想不想去。
阮照秋心地软,人家说备好了,自然起了身,答了句:有劳了,这就来。
司珀便亲自替她披了那件胭脂红地大鳌,自己也披了衣裳,半揽着她往外头走。
下了雪,地上滑,你还是挽着我走的好。别回头摔了,该多疼。他伸出手臂去,不由分说地拉着阮照秋地胳膊扣在自己臂弯里,我这湛静园一直锁着,就等着我回来了好亲自带你来看呢。
一行人一路迤逦穿厅过院,转过一个月洞门,正是个小湖,湖心一间小亭子,里头桌椅摆设一应俱全,正中的圆桌上摆着个紫铜汤锅子,正冒着热气。
那亭子孤零零的立在水里,水面已是结了一层冰,四周一条通路都没有。
平日是划小舟过去不成?阮照秋奇道。
自然不是,司珀笑,随我来。
他说拍了拍阮照秋的手,闲庭信步一样当先一脚踏进湖面薄冰上。那冰仿佛立刻就结得厚了,眼见湖面上一条厚厚的冰结成通路往亭子里去。
阮照秋晓得他的本事,可这样在水上头走,心里总不免害怕,又搂紧了他三分。
她主动贴上来,司珀心里高兴,想走慢几步,又怕她冻着,只得作罢。
亭子瞧着四面透风,可进去了竟然一丝风都没有,角落里有两个炭盆,银骨炭烧得正好,红宝石一般明明灭灭。
有个眼熟的姑娘迎了上来,照秋姑娘可记得我?
她边说话边引了两人入座,手脚飞快地把一个酸枝木雕花的矮架子上的小碟子一样样布好,我是白兰,早先还替夜阑大人给你送过信呢。
阮照秋想起来了,点了点头报以一笑,算是见过了。
白兰又笑盈盈地端过一篮子洗净沥干的菊花花瓣来,我平日里专管送信的,四处跑的不停,如今托姑娘的福,能在家歇几日,可太好啦。
这天寒地冻的,哪儿弄来的这些菊花?瞧着新鲜的很,倒像是刚摘的?阮照秋问。
白兰揭开铜锅的盖子,熬得浓浓的鸡汤香气顿时四散,自然是主人弄来的。谁不知道咱们伏岚山的司珀大人最会变着法子享受?这花儿昨天夜里叫人送来的,主人敢着去接你,咱们姐妹几个在家拾掇出来
白兰,你再啰嗦就别伺候了,依旧送信去吧。司珀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叫你来是为着照秋见过你,不算生面孔,不是让你来说书的。
是是,姑娘爱吃什么这会儿就往锅里下吧,先下了rou再放花瓣,略闷一闷就行。白兰倒是非常会看眼色,立刻闭了嘴。
只不过司珀并不打算叫她多留,等她把一锅热汤都闷好了,立刻赶人,去吧,我同照秋有话说。还有,前头客院里那两个替我看好了,我一会儿有话要问他们。
你说的是妙如与延昭?他们是
我知道,柳叔都告诉我了。司珀打断了她的话,边替她布菜边说:妙如既与那牧林仙君有交情,又晓得你的事情,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问她。夜阑这一趟,我怕同牧林仙君有些干系。
此话怎讲?阮照秋一惊,一筷子鱼片差点儿又掉回锅里去。
别慌,我也只是推测而已。"他替她又夹了片鲜藕,"照秋,你别怪他不辞而别。
他说这话时,身后叽的一声,阮照秋像是被那声音吸引了,顺着他身后看过去,原来是只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小湖,往院墙外头飞去了。
她顺着那小鸟,偏过头看了看天空。
大雪已渐停了,空余灰蒙蒙地颜色,叫人什么都看不清,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司珀接着又说:他不告而别,不是骗你,是他是自欺欺人罢了。仿佛跟你说一声去买个糖人儿,就真的是去买个糖人儿。何况他本就不想回祁山,只是不得不去,所以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