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原主写这封信时有多激动,许多字之间笔画相连,几乎一气呵成,但她用词还算克制,逻辑通顺,赘言不多,或许是考虑到收信人的身份与信中所谈之事,措辞也较为礼貌,就是有些Yin阳怪气。竖写的排版格式虽读起来略有困难,宋意情依旧能够通顺理解。
在原主与父母离开晖城游玩期间,程家从外进了一批货物,想走宋家的水路。这样的事情一般由程家派人与码头管理人接头,确认货物数目与时间,协定抽成比例后上报宋意情,由她亲自审批通过,再下达监控指令到水路的各个途经点,防止沟通的两方串通吃回扣。可她当下不在晖城,能代理事宜的老管家也一并出游了,临行前便让地区的负责人各司其职即可。借道运货,不算很大的事。
可是,通过这信中的字眼,宋意情还是发现一些不同。
就算民国时期政局动荡,作为一个普通经商的望族,为何能够拥有一些道路的管辖权。借道货物抽成的字眼,她仿佛只在某个领域听说过。
她再往后翻,印证猜测。
宋家一时缺少话事人,地区管理们仍旧恪守本分,可来寻求合作的各有心思。程家的货船在夜幕掩盖之下成功驶入航道,本一路平安,等到卸货时发现异常。
说好十三艘船,装的全是锦缎和布匹,宋家依照价值分一成。前十艘都无异样,最后三艘靠岸,卸货的工人细心发现,那船上装的是棉花。棉花也属于织物材料,本不打紧,可程家上报的十三艘船重量和体积全部相同,棉花与锦缎布匹,如何一致?果不其然,他们上前搜查,从船中发现几箱白粉。
别说宋家了,就是来接应的程家杂役也满是愕然。
大烟和白粉在晖城都是绝对的禁忌,黑道有黑道的规矩,谁沾上这玩意都落不得好下场。他们连忙撇清关系:这可不是我们运的!程家制度森严,下三滥的东西决计不碰,但凡沾了都是要交到警备署处决的!这、这是谁送过来的?真够晦气,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完了完了
他将交货单递给监督,双方核对发现,最后三艘船报给宋家的数目与程家所持的原件不一致。接应的不知道,那就是送货和押货的出了问题,有人在里面动起邪念,想趁机捞脏钱。码头监督一时拿下主意:你们程家究竟出了些什么叛徒,沾了脏东西,我们管不着,但是污了宋家水路,我们可不依。回头这些东西流通起来,警备署一路追查源头,查到码头这里,我们就是有几条命都说不清,说不定航道都要被封锁。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允许那三艘船卸货,不仅如此,已经下船的布匹也要再装回去,逼程家返航。
毕竟被查到的只是这三艘,剩余的里头究竟有没有,谁也不知道。趁货物还没有转运出去,将一切可能及时扼杀于摇篮中。
程家配合,连声应好。这时候谁也管不了其中又要折腾多少回的事,勒令在场众人把紧口风,不能让警备署知道,同时双方将此各自上报。事情败露,等程家和宋家追查下来,决不轻饶。趁着场面嘈杂,两个领航人想起宋三小姐如今不在晖城,紧盯监督,摸到怀里的火枪
他们没打算伤人,只是想引发sao乱趁机逃跑,枪声未起,显而易见的失败了,否则也不会被捆上丢在这太阳底下暴晒。
宋意情看向门外的两人,收回那丝恻隐之心。
她第一次和原本的宋意情有些可以相通的地方,无论在哪个时代,有些东西都是绝对不能触碰的。或许他们并不知这东西究竟有多大危害,只知道利润极高,铤而走险。但是,纯粹的恶和无知的恶,并说不清哪种更严重一些,也许都一样。
程谦行依旧懒散地半躺,自如得好像在自己家,不顾及形象。宋意情叠好这几张纸,塞回信封中:这信你还要吗?
当然。他悠悠起来,再度晃到她跟前,手掌撑在她身旁的方桌上,两指夹住她递来的信,语气轻佻,你给我写的东西,我可都是要妥善珍藏的。他凑得没有方才那么近,将信塞入衣服内衬的兜,手拂过胸膛,压平褶皱。
非常特殊的位置,一封讨伐的信而已,值得他这么对待吗?
宋意情的目光从他胸口挪开。
程谦行保持前倾姿势,盖住她头顶一半的光,问:你打算如何处理他们?
她垂下眸子:送到警备署?
程谦行嗤笑:你莫不是和韩异廷谈恋爱谈傻了罢,这么把人送过去,明摆着动过私刑,还等同于告诉他,程家和宋家里有人沾了白粉,你猜他会怎么做?
宋意情蹙起眉头,她是法治社会来的人,哪里知道这个时期的人如何行事。社会混乱,命比草贱,就连所谓总统都当不了多久就得换一个。再过一个月,连她都要翘辫子,还得管这两个人。
半天听不到她吱声,程谦行直腰,却不回座位,在小偏厅里溜达起来。他打量房内的摆设,其实已经挺熟悉,甚至比现在这位主人还清楚。座钟左右摆动,滴滴答答,像在进行一场催眠。无甚新发现,他转过一整圈,宋意情依旧没能给出回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