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明里暗里安排了不少人护着霍辰怡上学,自然,她只知道明里的那几个,而且已经为此埋怨他太过张扬。陆行舟含笑应下她的嗔怪,暗地里却布置了更多人手,佟氏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霍辰怡又有记起往事的迹象,他绝不会掉以轻心。
这个周五,本该给霍辰怡她们上最后两节课的老师告了假,若是以往,她也许会去图书馆或者文学社打发时间,但现在行动不便,身边又时时跟着好几个面色不善的人,她想了想,还是早点回家吧。
车刚停在寒月公馆的花园里,霍辰怡就透过车窗看见几个短打扮的年轻人在搬动什么重物。
她被身边跟着的唯一一名女保镖抱下车、又抱进进屋里,这女保镖面色冷肃、手臂硬邦邦的,力气大得惊人,可惜脾气不大好,就连对着霍辰怡也从没个笑脸,用方予禾的话说,陆先生给她安排这个女保镖倒比男的那几个看着还骇人。
小云,停一下。霍辰怡在女保镖怀里出声,叫停了她行云流水一阵风似的就要把她送上楼的动作,小云依言停步,抱着她直挺挺地站立在客厅中央,也不往沙发上坐。
霍辰怡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算逐渐习惯了小云一板一眼的作风,甚至习惯了小云这个和她一点也不搭边的柔软名字。她叫住那几个年轻人,问他们在搬什么,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答。
霍辰怡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因为家中少见这么多生面孔,又是这样利落的打扮,她有点儿好奇,可眼见得这些人吞吞吐吐、显然是想瞒着她点儿什么的心虚模样,她顿时正色起来。
几个小伙子看见女主人逐渐严肃起来的脸,暗暗对视的眼神明显得几乎快飞到霍辰怡脸上,唰唰唰唰几个来回之后,一个看起来像是几人之中的小头目的年轻小伙儿挠挠后脑勺,开了口:太太太,我们是来换送,送沙袋的。
什么沙袋?下意识的疑问刚一出口,霍辰怡就想起了陆行舟在二楼尽头那间拳室,可是,这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吗,送沙袋何必吞吞吐吐的?
这几人的眼神又开始乱飞,霍辰怡眉头越拧越紧,不再逼问他们,转而让小云抱自己去拳室,太太,小云走得又快又稳,几道此起彼伏的声音很快被抛在身后。
霍辰怡很少进这个房间,打开房门的一瞬一股陌生感扑面而来,下一刻便震惊讶异到说不出话来,这房间比她上次进来时凌乱了百倍不止,窗户碎了两扇,墙上纵横着好几道灰印,地面一片狼藉,碎玻璃、半瘪的沙袋、细沙、铁砂,各种零零碎碎的杂物堆满一室。
一时间,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小云抱着她静静地在这近似废墟的环境里站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还是刚才那几个年轻小伙,他们神情紧绷地搬着几个新沙袋进来,路过霍辰怡时只敢向她微微鞠个躬,不敢开口,个个都是一副生怕被盘问的样子。霍辰怡也没开口,她目光追着这些人,这才发现房间角落里已经堆了好几个沙袋,有新有旧,躲过了秋日下午的光影,在角落里沉默。
几个小伙子干活很利索,也可能是只是想尽可能快地离开这里,杂乱不堪的地面被迅速清理一空,新的沙袋被挂到了该挂的位置,破旧的沙袋和其他芜杂一起被搬出房间,在最后两个搬着沙袋的人经过身边时,霍辰怡出声了,等一下。
无视两个年轻人僵直的脊背,霍辰怡示意小云把自己抱到沙袋跟前,才发现,这沙袋尽管破碎,却并不旧,她脑子里有一根线渐渐清晰,有些克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这个,是什么时候换的?
听不见太太说话吗?小云蓦地开口。
昨昨天。两个小伙都不敢抬头。
先前为什么吞吞吐吐?霍辰怡语气已经趋于平静,她伸手在崭新却已报废的沙袋表面摸索,仿佛能摸到陆行舟紧握的拳头和苦涩的汗水。
先生吩咐了,要要在太太回家之前办好事离开。
你们走吧。霍辰怡软软地靠回小云怀里,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去了筋骨。
陆行舟回家时看见小云站在客厅里,他皱了皱眉,今天这么早?,视线扫过一圈,又问:太太呢?
小云一五一十一板一眼地陈述了始末,陆行舟眉头越拧越深,末了只问出一句,她现在在哪儿?
书房。
听到书房门响时,霍辰怡抬头看过去。陆行舟不似往日的散漫模样,他笔直地站在门口,一身黑色西装哪怕在夕阳暖融的光晕里也显得沉重冷肃,霍辰怡有些看不清男人的神情,只觉得他看起来比平常要陌生而且遥远。
两个人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对视,或者说彼此望着虚空发呆。陆行舟也看不清霍辰怡的神情,他迎着柔和的光线,下意识地没有进门,仿佛书房里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他不被许可进入的宁静空间。
吃饭了王叔永远亲切热乎的声音从陆行舟身后传来,他竟然在心底松了口气,没头没脑地对着霍辰怡重复了一遍:吃饭了,紧接着又补上更重要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