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天明,宁无双在林子里寻了个守果林的家仆丢下的黑纱帏帽和个破箩筐,脱了身上标志性的扎眼紫衣,向守玉讨了那套白衣来穿。
回自己家还要偷偷摸摸的,看来你将你家母上大人气得不轻。守玉原是不大乐意,只是身上这套青衣是比着她身量做的,宁无双比她高一大截儿,怎么也是塞不下。
瞧你那个小气劲儿。宁无双点点她前额,穿戴完毕,自榴莲树上翻下,拽着断带的破箩筐,拣了半筐果壳填进,就往岛内而去,临走前对守玉嘱咐道:这处原来归在我名下,一般不会有人过来,我昨儿盯了一晚上,这等旧规矩他们还是守着的,你别乱跑,等着我。
好。守玉应下,往更高的树杈爬去,稳稳坐定后,晃着腿望向岛中央比过皇城辉煌的宁家大宅,只看其大小,怕是得有一个半花花岛才可抵过。
约摸半个时辰,宁无双便回转来,脸色灰败像是死了老子娘,那等颓丧之气连黑纱也要遮不住。
守玉探头往她身后瞧瞧,竟是照样把半筐硬刺壳儿背了回来,你背些吃不得穿不得的物件可不就是砸手里了么,下回挑个头最大的准错不了,那片长红果的林子卖相就好些,那处怎的就不是你的
宁无双没心思说笑,丢下背篓,一跃而起,将守玉从树上抱下来,宁家,我还是不回了。
为何?守玉笑容僵在脸上,不由得将她推开。口口声声要夺回家主之位的是她,临近家门扭捏退缩的也是她。守玉并非有凌云志向的人,只生平最耐不住便是这等悬而不决的处境。
你见着什么了,能吓成这个样子?守玉百思不得其解,见识过她身手后,便知这并非懦弱之辈,能令她如此反复无常的,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了。
若是你怕我拖你后腿,将我藏在gui壳里就是,不吃不喝我也能活好久了,等你功成名就再接我出来享福就是。
这般说了,她还是垂头丧气,便接着道:现下你踪迹已露,再想如从前那般自在度日,便得返回中原去,你要是打定了主意,我便唤出风球来送你一程。
宁无双这才将头抬起,疑惑道:你不回去?
北泽之大,一岛逛不全,守玉侧过身去,语气很是欢腾,这才经了三个半岛而已,出门一趟艰难,总得尽兴才是。
宁无双扳过她肩膀,果见她面上一丝儿笑影儿也无,便将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抛了出来,你不惜沦落为奇珍大会竞品,是要找什么?
咱们不是说好了,互不过问的么?她目光灼灼,守玉没躲开,掏出木哨捏在手心里,有些失落道:你还走不走了?
走。宁无双牵住她,转身往岛中心走去。
去哪?
宁家。
守玉甩不开她的钳制,无奈大叫道:女人,你家传变脸的么?
出了果林,就能望见八十八阶石梯上盘踞着的宁家大宅门,当中一条长长队伍已排到二人所站之处。
整座岛都归宁家所有,除宁家本姓及家奴住在堡垒似的大宅里,外头也造有数十小院,上悬红绿长旗,将养了无数貌美小倌清客,以作宅内常日里的消遣。
我家母上,所用鲜果必得当日所摘,我原意扮作送果的仆役混进门内打探一二,不想东西小门全部堵死,只开大门一处,却将家丁婢子全放在外头,乌糟糟一大团,不知又兴什么妖风。宁无双压低了声音道。
守玉微微一探,便知宅院上空与院墙四壁都布有护宅阵法,贸然冲撞,实非智举,那前头做什么呢?
我来时太早,老家奴都认得我,不敢多说,什么也没打探出来。宁无双躬下身,将下巴搁在守玉肩头,她本是一夜未睡,疲乏得很。
先看看吧。守玉见那一长溜男女老少尽是同样的神色漠然,甚是肃静,立了这半日连声咳嗽也没听着,便也不敢造次,默默等了许久,腻住的队伍却是缓缓往前挪动起来。
一动起来,也快得很,至前头只数十人的当口,守玉看清了前头情形,只见一身着烟紫色衫裙的少女端坐于桌案前,一旁立着道招牌,上书八个大字药到疲去,Jing神焕发,鸡鸣而起,狗吠而卧。
少女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五分俏丽里可寻出宁无双的影子。她仰面翘脚躺在一张整玉雕成的摇椅上,左右各立着一名魁梧大汉,撑伞打扇,此时还不大熬人的暑气半点儿不能侵进这小贵主儿身周。
在她前头的桌案上大约摆了百碗黑乎乎汤药,不知何等效用,而排到的男男女女皆是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你家什么家风?守玉问道。
不是。
守玉又道:那是这小孩子办家家酒?
宁无双这时节忆及自己成长经历内所受种种骄纵溺爱,便觉得这等可能性极大,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家从没医修传承的先例,敢叫个八岁顽童,不知翻了几本医术熬出来的汤药汁子给人喝,她们家卖身契约定三生三世,这些将前后三辈子卖给宁家做工的仆役当真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