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庄朝昆走了，我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才觉得对他太冷淡了。我讨厌自己这样的个性，每次一沈溺在某件事情时，就不懂怎麽为人处世了。
说话的是同班同学庄朝昆，他住嘉义水上，上课坐在我斜後方，算是偶尔会聊天的同学。
我还是听不懂，只得对站员说了声谢谢，坐回椅子上，往售票口上的时刻表看去，还好有一班到高雄的电联车，是九点零七分的。
我全神贯注在捕捉黑轮摊的景象，连身边发生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好不容易画了一个轮廓後，我才听到车站广播：「八点四十八分开往高雄的复兴号已经到站，请各位乘客尽速上车。」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这人看，他一头短发，有着小麦色的皮肤，身高约莫175公分。
我急忙将素描本收进书包，在慌忙之间，我的铁制铅笔盒掉落在磨石子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铅笔盒打开了，里头东西撒落一地。
「再见。」
负责剪票的站员将票口的木栅栏关上，笑着对我说：「阿弟仔，买黑轮买到袂记时间喔。你欲坐去叨一站？」
吓！车到啦！
「我的车来了，先走罗。」
「别太入迷了，车子快来了。」
我的零用钱很少，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别人买黑轮。我走到外头，躲到墙角，拿出新买的素描本，藉着透过车站玻璃洒出的灯光，在凛冽寒风中描绘着黑轮摊前的众生相。
我赶紧拾起地上的东西，随便塞进书包，发足狂奔到剪票口。只是令人崩溃的景象呈现在我面前，原本该搭上的那班复兴号正缓缓地从我面前驶离。
「嗯。」
「再见。」
总算到家了，我起身下车。没想到学长竟然跟我在同一个站下车，就走在我的前方。
书，要嘛拿笔出来画画。上高中之後，我爱上了素描，有事没事就会在课本、自修，或是笔记本上随意来个几笔。
（奇怪，刚刚等车的时候怎麽没看到这个人？）
「若是欲北上去嘉义，九点十分有一班复兴；若是欲南下去台南，九点七分有一班电车。」
学长没有看到我，而也我不敢太靠近学长，只是慢慢走在他身後约莫十公尺之处。
「鄢缙彦，你又在画画喔。」
随着火车进入台南市的精华区，上车的人多了一些，我也拿出一本课外书来看。虽然我克制自己别乱看学长，但我的眼神还是会不自觉地飘向学长所在的方向。学长脱去原本的运动外套，闭着眼睛戴上耳机似乎在闭目养神。
出身眷村的我，不会讲台语，听得也很吃力，又加上目睹火车开走的慌乱，完全听不懂站员对我说些什麽。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学长旁
我的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书也看不下了。
日子过得很快，上高中的第一个学期也就这麽过了三分之二，天气也转趋严寒，乡下地方空旷，一到夜晚就让人冷到直打哆嗦。
通过月台地下道，学长在剪票口前停了下来，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应该是请家人来接他吧。
我「嗯」了一声。
我纳闷着，这个学期以来从来没见过这位学长啊。搭火车南下的同学不多，大约就那麽二十来个人，我都认得一起南下同学们的名字，但就是没见过这位学长。难道…学长要到高雄亲戚家玩？还是去找朋友呢？
（我怎麽会盯着学长看这麽久……。）
同学们都上车了，火车站里的人顿时少了许多，除了我之外只有两、三个候车旅客。
学长也发现了我一直盯着他看，也给了我一个厌恶的眼神，似乎在说：「屁孩你看什麽看？」
车厢里除了我跟学长外，还有几个其他学校的学生，还有几位一般的乘客。
电联车过台南火车站，在无垠的夜里缓行，停靠一个又一个的乡间小站：中洲、大湖、路竹，下一站就是我家了。
「你画得很好耶。」
我急忙将目光从学长身上移开。
虽然我家离车站有一段距离，但我都会走路回家，顺便锻链一下体力。
这天，我一如往常搭上前往火车站的校车，一路上看着同学们说说笑笑，我却搭不上话，只能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下了车後，我突然发现一个有趣的景象，今天车站前广场来了一辆三轮车，老板是卖黑轮的。在十几度的低温下，学生们看到热腾腾的黑轮都兴奋起来，围着三轮车挑选锅里的食物。
（是三年级的学长啊！）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三年某班的学长，我曾经在走廊上看过他几次。
（对不起！）
不久之後，班车来了，我上了车，车上没什麽人。我选了一个靠近车头的边角位置坐下，忽然间，一个身影从我右边对面的门上车。我定睛一看，上车的人是个男生，令我意外的是，这个男生穿着的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我只能对站员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