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反應也很快,他翻身起來,在庭院的石子路上向母親下拜。
「孩兒知道錯了,下次不會再犯,請娘息怒。」
母親望著男孩的後頸,表情動搖間帶著一絲歉意,特別是男孩提到「下次」的時候。
她指尖微動,庭院裡的花莖得了她的指揮,推送著男孩的背,將男孩從地上扶了起來。
「走吧!王爺是個怕寂寞的人,他特意擺了酒席,遲到的話,他又要唸我了。」
男孩目送母親的背影,由於惹母親生氣了,男孩沒能把想問的話問完,也不敢再問下去。
而母親也如同男孩所感知的,在火鍋宴當晚出了遠門,一去就是兩百年,音訊全無。也因此這些問題便始終擺在男孩心底,就這麼擺了兩百年。
如果爹不是娘所思慕之人,為什麼娘要和爹在一塊?
又為什麼要生下我?
如果爹、不是娘心中喜歡的那個人……那麼我呢?
黎日翔的車,在拍岸的海濤旁停了下來。
時值落日時分,夕陽在地平線那頭緩緩沉落。深冬時分,夜色來得早,chao汐也漲得快,看來再過不了多久,這地區的海灘便會全數被海水淹沒。
孟婆穿著大衣,和黎日翔一起吐著白色霧氣,視線在海灘旁逡巡,憑藉著隨時都會消失的光線,試圖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你說那個小男孩被關在這裡?你確定?」黎日翔問道。
孟婆扶著受傷的手腕,堅定地點了下頭。
「日陽……應該說現在有黎日勇外表的那個人,其實是日陽。我知道很難理解,但只有請你先接受這個現實。當年黎日陽和媽媽,就是在那個地方,計畫殺害黎日勇,奪取他的rou身。」
黎日翔聽著眼前的人說著一般人難以理解的話,但不知為何,孟婆的嗓音自有一股說服力,讓人無法質疑。
「我母親……應該說是我前世的母親,很擅長欺騙人的幻術,幻術到了極致,可以創造出以假亂真的幻境,以前不是常有狐仙的傳說嗎?一群人住進深山裡的旅館,白天才發現吃下去的都是泥土或樹葉什麼的。」
黎日翔點了下頭,孟婆又繼續說。
「但幻術不是在每個地方都能施為,就像生火一樣,在順風乾燥的地方火起的快,法力在不同的地方強弱也會不同。」
「當年母親會選在這個地方,多半就是為了日陽有個萬一,她可以即時相助,這種地緣適合施法、又不會被凡人看見的地方其實不多,倉促之間,他們回頭選擇老地方的機率很高。」
孟婆一口氣說完,黎日翔皺了下眉。
「老地方……你是指日陽溺死的那個洞窟嗎?」
他看著大海,黎日陽死亡時是仲夏,而現在是深冬,海的景致也全不相同。
海邊一個遊客也沒有,漆黑的海面像上了層墨,每一次海chao都比前一次漆黑深沉,夕陽照射在海面上,宛如添了血色一般。
孟婆看了下手機,「再兩個多小時,這地方應該就會被chao水淹沒。」
黎日翔懂得孟婆的意思,當初日陽的死因是溺死,警察沒有多調查的原因,也是因為日陽死亡的那個洞窟,在傍晚就會完全被chao汐淹沒。所以警方才判斷是小孩不懂事,游進去之後遇上漲chao,最後溺死在該處。
「看來……黎日陽打算『殺死』自己第二次,真是相當討厭自己啊,那個人。」
黎日翔聽見孟婆喃喃說,他看孟婆開始脫去外套,解開來不及換過的病袍,帕巾用牙齒咬著,纏住右腕上的繃帶。
「日翔,你留在這裡,如果有什麼危險,我手機留在你這裡,如果有什麼危險,我會立即通知你。」
「……你該不會想要游過去?」
孟婆真的把手機交進他手裡,黎日翔的表情駭然。
「嗯,也只有這個方法了。你放心,我前世水性很好的,游整條忘川都沒有問題,之前來海邊玩時也測試過,是可以輕鬆游得到的距離。」
「但是你的手……」
「不要緊的,忍耐一下就過去了……王爺還在等我,他現在沒了記憶,一定怕得要命,我不能放他一個人。」
黎日翔凝望著孟婆,良久沒有出聲,孟婆反倒看了他一眼。「怎麼?」
「不……我只是想,原來你也會有這種表情啊。」
黎日翔扯了下唇角,表情有點不甘心。
他把一樣東西扔向孟婆,孟婆伸手接住,才發現那是阿藍替他求的東嶽神廟護身符。
「戴著吧,之前你進醫院時,我為了要幫你擦澡,先拿了下來。我以前不信這些東西,但現在看來,不由得我不信,本人都站在我面前了。」
孟婆把護身符掛在脖子上,慎而重之地點了頭。
「謝謝你,日翔。」
他說著,猶如當年投身轉輪檯時的氣勢,轉身躍入了大海中。
我在一片渾沌中睜開眼睛。
從前我曾經一時興起,日子過得太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