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广荣起先只是进来给他喂饭,不知道会演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师父!你的伤才好......轻点.....”
杜广荣这句话不是从嘴巴里说出来的,是从嗓子中哼出来的。
他的嘴巴腾不出空儿来。
两个人在床榻一角,杜广荣的后背抵着漆木雕花,生疼。
花隐垣的胸口的刀伤已经结痂了,周边已经陆续长出嫩白的新rou。
杜广荣的手胡乱摸到。
花隐垣“啧”一声。
杜广荣以为是自己扯到了他的伤口:“怎么了,伤口裂开了?”起身探头就要去看。
花隐垣抱着他,在他颈边耳语。
杜广荣的脊椎骨,节节分明,上面还有细小伤疤。
小时候不认真练武功,花隐垣拿着藤条,在他身上抽出来的。
杜广荣仰着头,被迫回答花隐垣的问题。
“恨我吗?”
“不恨!”
“想我吗?”
杜广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的声音回答了。
“嗯..”
白修一啃着猪头rou,满嘴都是油腻,不光是脸上,衣服上也沾染了。
张铁生伸手去替他擦,手一抖,竟然蹭到了白修一的嘴唇。
他忙撤手,去啃自己的猪手。
两人推杯换盏,喝了两大坛酒。
后来迷迷糊糊的,他们又在院子里面放鞭炮,吓得到处乱窜。
后来白修一怕冷,拎着枕头跑到张铁生屋里。
白修一身量小,挨着四仰八叉躺着的张铁生,像只小猫似的。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张铁生把他搂在了怀里,下巴搭在白修一的头顶上。
羊入虎口,你就别想跑了。
时间过得很快,王留行的心情渐渐变好了,开始说话了,他的右臂还是有隐疾。
他去登囿楼找过高景行,石韦也在,王留行一时间无话。
高景行给了他一个物件,一块儿翠玉,碧绿透亮。
王留行拿起来,走到阁楼的窗户前,扔了下去。
砸到了一个乞丐。
王留行道:“去当了吧,吃顿好饭。”
乞丐拜了拜,拄着拐杖走了。
王留行身上没有背着剑,却是一副收拾妥当的样子。
高景行备了一桌酒菜,预备要给王留行践行。
王留行道:“你知道我要走?”
高景行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只通身碧绿的剑。
冷青剑。
顾望三河的剑如今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自己的儿子手中。
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冷青剑不长不短,不用背在身上,拿起就走。
石韦踏进门内,腰间的饮血刀依旧厚重。
两个人隔着十年,相视一笑。
江湖的快意,都在这一笑间了。
三个人在氹山春秋舍的西院相遇,现如今在这登囿楼内作别。
王留行道:“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捕快是假的。”
高景行回敬了他一杯。
没有漆雕玉的帮忙,他也当不了捕快。
王留行走了,音信全无。
甚至连漆雕玉都找不着。漳州黑衣教倾巢出动找了这些年,毫无音讯。
江湖茫茫,人在其中,只是两三点而已。
想找到一个人,竟也不是那么容易。
漆雕玉这样想。
可是偶然遇见一个人竟然那么容易。
漆雕敬樘薨了。
漆雕玉要回京。
朝堂之事迫在眉睫,江湖之远只能暂且搁置。
十大影使护送,青留是其中之一,望月人亦是其中之一。
漆雕府空了,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无人看守。
屋顶的砖瓦再也没有人蹬踏,园中的花草无人打理,早已经杂草丛生。
春风吹皱了园中的一池的春水,他们也没有去骑马。
涠洲素来有四景:岳林晚钟,平仲古柏,八万竹林,江天暮雪。
王留行一一走过,最后登上了山顶的寺庙。
他一身黑衣,浑身肃杀,没什么感情。
王留行在庙内闲逛,拾百余级而上,终至正殿,他准备抬脚,跨过门槛而入。
方丈双手合十问道:“施主缘何至此?”
王留行一愣,也双手合十:“无聊。”
方丈听见这随意的回答,也不恼:“施主可曾听闻一句古语。”
一人不逛庙。
王留行道:“那有劳方丈陪我一同逛庙?”
说完,便摆了个“请”的手势。
方丈微微低头,两人沿着长长的青石板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十分平静。
方丈说他有佛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