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兰生小声说:“可以的。”
“谢导,”Matteo De Sciglio又道,“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都灵国际电影节不会停止放映《生根》,这主要看你和孙导是不是想主动撤片。我们理解你们的困难,不论你们二位做出什么样的最终决定,我们都会尊重并且支持。”
谢兰生紧咬嘴唇。
这个时候,他多希望莘野也在。
“谢导,”对面,Matteo De Sciglio又问,“你是不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做最终决定?需要我们先出去吗?”
“不用。”谢兰生摇摇头。
撤片吗?
可都已经到这里了啊。
他想到了莘野、祁勇,也想到了在等待着这片子的欧阳囡囡以及岑晨……如同这样就回去了,他拿什么面对大家?
他又想到了自己那天在树干上贴的广告,想到了他之前在酒店里面发的宣传,想到了森田小姐等人说的“我们一定去看片子”,想到了发传单时一些人十分感兴趣的眼神,也想到了当时几个来自各大洲的男女说,好,他们肯定会到场的……
此时,众人正在大厅外面,手拿着票,准备进去,猜测着,期待着。
他幻想着展映现场他的作品被放出来,黑压压的一整屋人摒心静气认真观看,其中有记者,有影评人,有销售公司,有从业者,有普通人。而后,他们思考、评价,让他进步。
脑中片段一幕一幕走马灯似的闪过去,谢兰生想着在展映厅外面等候着的人,握紧双拳,咬了咬牙,说:“放。”
“……”听到答案,Matteo De Sciglio很冷静,他问:“谢导,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谢兰生的两只眼睛不再逃避,嚯地抬起,又坚定道,“放。”
“我们知道了。”Matteo De Sciglio点点头,“《生根》今天照常展映。”
“嗯。”谢兰生的全身力气都在刚才被用光了,他用两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那我也去准备准备,谢谢电影节的支持。”
“应该的。”
谢兰生把房门打开,看到莘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轻轻地叹了口气,十指捉住对方双臂,把额头抵在对方颈下,闭上眼睛,一动不动,汲取能量。
莘野问:“怎么了?说什么了?拷贝坏了?”
“没。”谢兰生摇摇头,呵呵笑了两声,“照常放映,没什么事。”
莘野知道谢兰生刚刚绝对经历了什么,但谢兰生并不想提,他也只能默不作声。谢兰生就是这样,他从不会显出脆弱,他只会在过了坎后云淡风轻地说一说他那时候曾淌过了怎么样的一片沼泽。
就这么着,1991年12月5号,《生根》照常亮相了。
上午十点是记者会的展映。
这几年,各电影节都会设置记者、片商的专场。因为他们太忙了,对不感兴趣的片子可能只看15分钟,而观众的纷纷离席会摧毁导演的信心,于是,电影节用“专场”表示,这些不是普通观众,别想太多。
出乎谢兰生的意料,他的广告起了作用,媒体记者和影评人竟有不少来到了现场。大电影节在一内都会展映上千部影片,宛如一片海洋大海,观众只能挑选着看,《生根》能有这个场面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整个会场十分沉默。最后,当女主角屠杀全家,并凉笑着对警察说“当个女人太辛苦了……”“我让她们重新投胎”这些话的那个时候,谢兰生他分明听到有一些人轻轻叹气,那个声音十分幽微,整个房间压抑、沉默,仿佛空气都变粘稠了,叫人喘不过气,电影放映时的黑暗牢牢攀附着每个人。
最后,片尾字幕升起的时候,谢兰生流下泪来。他不住地哭,无论如何都抹不干。
他的电影放映完毕,他等到了这个时刻。
会场的灯重新亮起,媒体记者和影评人里有不少过来致意,谢兰生一一握手,一一感谢。
而晚上的正式放映也进来了不少观众,几乎坐满后半场了。当放映到“乡村血夜”,有些女性尖叫起来,会场里面也出现了好几声“啊……”的人声,证明观众在全情投入。
兰生发现,都灵电影节的观众非常专业,他们完全可以看懂,知道哪里应该鼓掌。
最后放完,全场鼓掌。国际上各大电影节约定成俗的规矩是,对好片子鼓掌,对烂片子跺脚。
…………
23点30分,《生根》在都灵的所有放映场次全部结束。
谢兰生在会场门口连续抽了三根香烟,才慢腾腾回到酒店。
而他刚一踏进酒店,就有认识的香港记者递给他一张传真。
是一份报纸的传真。
原来,香港报纸已经登出电影局的处罚决定了。
谢兰生一行一行地看过去。
上面写着:
【因为私自摄制电影、私自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