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犹豫着不敢上前。
崔淩心下微微一沉,终究走过去:“前朝亡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九殿下了。我入了青江城,现在就只是崔淩。”
郑伯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有些欣慰地哽咽道:“娘娘在九泉之下看见殿...公子还活着,一定会高兴的。”顿了顿,又低声道:“陛下也会高兴的。”
风雨萧瑟,崔淩压下一腔翻江倒海的心绪,迟疑问道:“你是……从前随侍父皇的人吗?”
郑伯再次热泪盈眶:“微臣...微臣是侍卫郑辛。”
崔淩一怔,当日大军攻入皇城,他被送走前,还有为数不多的侍从留在亡国之君身边,郑辛就是其中之一。
当日腥风血雨,残阳一线,宫人抱着崔淩踏着遍地断肢残骸逃出来时,年幼的崔淩遥遥回望了一眼,昔日Jing致瑰丽的宫城已燃成一片灼灼火海。
烈火映在崔淩漆黑的眼眸里,被付之一炬的是穷奢极靡的前朝王宫,也是他从小到大的家。他从那时起突然明白,他再也回不去了。
崔淩收回百年前残破不堪的回忆,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心绪:“一百五十年了,我还以为......竟然还有人活着。”
郑伯眼神躲闪:“陛下临终前,还想...还想见娘娘一面,他动了...动了国师说的起死回生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因为那邪术吧,一下子老了许多,但还一直都活着。”
前朝哀帝,昏庸残暴,无德无能,荒废朝政,听信道士国师谗言,整日沉迷修道炼丹,毕生所愿,就是能复活年少时的宠妃崔美人。这劳民伤财的勾当,最终惹了众怒,致使千万百姓一朝揭竿而起。
崔淩自小就知道,有些痴念,最是害人。
郑伯见崔淩神色黯然,又慌忙补充道:“我不是故意来惹公子厌烦的,也不用公子诊治。我辗转流离,遇到了雪姑娘后,曾偶然去过陆府,陆双用了一个活人做噬婴术引物,关押那人的地方,有许多法器与陛下当年所用极其相似。”
“公子不是要去陆府了吗?我心里一直惦念此事,实在不安......”
崔淩蹙眉:“他果真用的是个活人?”
郑伯点头:“真的,我亲眼所见。陆双喊他叫,楚笙。”
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崔淩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只好作罢。
廊外风雨潇潇,两人默然良久,腥风血雨中一别良久,再见面,往事经年,似乎也没有多少闲话旧事可叙。
终究是郑伯沧桑的面容上浮出淡淡笑意:“我看着公子长大,现在能见着公子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崔淩默默点头,一时五内陈杂。
行出几步,却听到郑伯于身后低声哀求:“殿下,我偷偷把陛下的骨灰埋在汤泉行宫的大桐树下了。殿下日后有空,可以去看一眼陛下么?”
“我知道,陛下这辈子做了许多错事,也不值得被原谅,是个注定要遗臭万年的皇帝。但陛下生前最喜欢您,如果连您也不愿意见他,陛下......会很难过。”
四下悄寂,崔淩于稀疏风雨中回头,一道眼泪滑落:“哀帝昏聩残暴,胡作非为,这一生对不起先祖后嗣,对不起前朝后宫,对不起黎民苍生,却从未对不起过我这个小儿子。我是这天底下,最没有资格厌弃他的人。”
*
风雨前尘,都不过是被一抔土掩过的故事。世间熙攘,伤心之人兀自伤心,欢喜之人兀自欢喜。
陶颂好些的时候,众人又商议了一遭儿前去陆府之事。崔淩将郑伯寥寥数言说给众人听,喻识与封弦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地陡然一惊。
楚笙此人,是个符阵双修的散人,早在百年前就销声匿迹。多数小辈都不记得他,但喻识记得。
他是喻识在归墟内,除了师父和六位师兄弟,最后一个见到的人。
当年仙门百家派人一同前往归墟寻找苍海玉的下落,归墟内妖物横行,魑魅遍野,险象环生,不少门户修士修为不济,中途便先行折返。
楚笙一直与大师兄孟弋交好,来跟着凑热闹,却受了些伤,不得已先行返回。
临去之前,他与孟弋说,往西十余里一处小潭似有异样,让喻识一行去看看,或许有所收获。
喻识一行七人,随后就葬身在他口中所说的小潭处。
喻识醒来之后,问过顾昙,顾昙只道此人修为并不高深,多年来毫无踪迹,想是早已仙逝。
却不想临安城一行有此巧合。
喻识当即道:“陆府之行,我也要去。”
房中略微一静,雪斛有些为难:“方才我说,陆双派人传话,让我这次只能带两人前去。瞧着修为深浅,还是陶长老与封长老比较妥当。”
封弦使了个腹中传音术:“你非要去吗?”
喻识同样回话:“楚笙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救出来,有些事,我得在他死之前问清楚。”
封弦颇为担忧:“我怕你身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