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送出去,待容庭芳成年之际,天罚便先声而至。
凤族虽凋零,余秋远却有解救凤凰为危难之中的职责。说到底,他和容庭芳是一样的,容庭芳想着如何将角龙解救于天罚之中。而余秋远则不能将凤族弃之脑后。天雷至时,他在神木把凤凰送回妖界。等他闻声而至,容庭芳已然一怒之下孤身去抗天雷。
银龙在电闪雷鸣之下通体银白的身躯刺痛了余秋远的心,他心口一痛,终于记起他落在幽潭的东西。那是他的心。
可余秋远不明白,为何转世轮回之后,天罚还是要如影随行。如果说因为三尾银龙是吞了人从而破了天规,它前世rou身已遭雷劈尽。如何要累及下一世呢?
余秋远本在神木就搞了一身雷火交加,如今伤痕累累,哪里追得上容庭芳。眼睁睁看着容庭芳抽了龙骨,舍去龙身,毅然决绝地跳了无尽崖。连个尾巴也捞不着。
那是无尽崖,是人间地狱最深邃的地方。大罗金仙去了都上不来,何况是一条自剔龙骨的龙呢,还没有龙珠护体。两世心血皆成空,余秋远一时手软脚软,竟然连跳下去的力气也没有。
一身红衣,颓靡在地。
那哪是什么大红花色。
一朵朵盛开的,分明就是血花。
蓬莱圣祖途径炼狱谷,将心神大伤的余秋远捞了回来。
他只对有求死之心的余秋远说了一句话。
“执念成魔,天罚不灭。放下一切,数罪并消。”
余秋远想了很久,然后叩谢点化之恩。
自那一天起。
天凤便只是余秋远。
他闭了关,收了心,从此蓬莱只有掌山真人。
千年以来,不着红衣,不再化形。
不过,余秋远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容庭芳。
容庭芳还活着。
那一日,新上任的魔尊为给蓬莱下马威,前来挑衅。白衣猎猎,一头白发如此张扬,眼眸如星,嘴角挂笑,周身魔气缭绕,叫人几乎不敢相认。
就那么一眼。
余秋远就知道,从前所作皆是无用功。他的心又活了过来。可每靠近容庭芳一次,他就觉得自己本就已撕裂过两回的凤魂越发不稳。
余秋远凤魂若不稳,与他相应和的菩提树便日渐枯萎。他答应过守蓬莱千年,以报圣祖相救之恩。如果菩提树枯萎,蓬莱祥瑞渐黯,护在蓬莱外围的金光罩便无法牢不可破。
余秋远只能再次闭关,将心生的杂念收起来。
也正是那一回。
他的灵体溜了出去,跑到魔界,成了沙那陀。
或许是他本身意愿如此。
他不能去,他的灵体便顺着心意而去。
他从头到尾,都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郝连凤看着容庭芳,直到容庭芳眼皮动了动。
他试探道:“尊上,还好吗?”
容庭芳定定地看着祭盘很久,方道:“你给我看这些,为的什么?”
声音低沉,像是因为水流不再波澜从而渐渐沉淀下来的白沙。
郝连凤不知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唯一能知道的,是当时在战场上,银龙是为救天凤而死的。便开口答道:“先祖龙王既然是为了天凤而死的,我想我们凤和龙之间,不该存有龃龉。不管尊上对余真人有什么误会,真人待尊上好是真心真意,没有半分虚假。”
“尊上或许不清楚,当年你在渭水大发雷霆,掀起的海浪差点将海岸给淹了。是余真人一手压下来,免得渔民遭此横祸。他若有心戏弄,何必如此呢?”
“凤凰一族重情,所以才有累于红尘不能涅槃一说。”凤凰之中,因为心有牵挂而无法涅槃,最终与红尘同寿的,不在少数。“我看的出来,真人对你是真心。”
郝连凤这个心思,是不想叫容庭芳和余秋远生出嫌隙。魔界和蓬莱在龙凤掌控之下,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甚至能并肩而行,就这么散了,再打起内乱,何其可惜?
不得不说。
他出发点歪了,过程却是对的。
自容庭芳离去,余秋远独自坐在菩提树下,没有动弹过。
前尘往事,因为涅槃的缘故,他记得不是特别清楚。可有两桩事,余秋远是记得的。他等了很久才等来新生的龙蛋,盼了很久才盼到容庭芳出壳,又念了很久,期盼着两人重逢。结果被天雷打得猝不及妨。
从此他不敢再有私心妄想。
蓬莱圣祖说,执迷不悟,天罚不灭,放下一切,数罪并消。
余秋远便想到,是因为他想将龙珠还给容庭芳,才惹来的横祸吗?
是因为他一己之私,才叫如今的容庭芳有此际遇吗?
如果他不是揣着私心,或许容庭芳在幽潭,活得很好。
从前便是从前,容庭芳也只是容庭芳。
三尾银龙活过来,也不是之前那条了。
既然重新活过,应当不必记得原来,重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