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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风南的注视下,一只手握住他掌心。
谢小姐没说话,体温透过手指静静传来,温温柔柔,却能将一切污秽扫荡殆尽。
沉闷沼泽里,忽然袭来一道沁人心脾的清风。
裴渡手上用力,生涩将她回握,忍下逐渐滋生的剧痛,抬眸对上裴风南黝黑的眼睛。
“多谢家主知遇之恩。”
他道:“裴府为我耗费的财力,在下定会数倍赔偿。”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谢镜辞嘴角上扬。
“抱歉啊,前辈。”
她说得大大咧咧,毫不掩饰,带了有恃无恐的轻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辈吧?”
裴风南没料到裴渡会拒绝。
那孩子向来温温和和,看不出有什么脾气。
质询的话还没出口,便被骤然打断,谢疏嘿嘿笑:“当然不会啊!像裴兄这种前辈,心胸定是宽阔得很,哪会和小孩子闹别扭。”
裴风南太阳xue砰砰地跳。
云朝颜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二位在此逗留这么久,不去陪陪其他客人吗?因为二公子的缘故,在秘境里遇险的人,可不止小渡。”
因为二公子的缘故。
裴风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那就太好了。”
谢镜辞笑意更深,抬头看一眼裴渡:“裴渡哥哥,这里太吵,我有些累了――不如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裴风南眼睁睁看着他们转身。
他想不通。
裴渡明明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剑,绝不可能背叛。以他的身份,既然已经不顾尊严拉下脸来,那人怎能忘记养育之恩,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忍住怒意,声音极沉:“裴渡!难道你要背叛裴家,背弃这么多年来苦修的剑意吗!”
少年颀长的身影微微顿住。
谢镜辞能感觉到,裴渡握紧了她的手。
如同深陷泥沼的人终于握住一根绳索,他拉着她步步远去,没有回头。
*
两人一路离开前厅,等远离了喧闹人群,谢镜辞抬头之际,察觉裴渡不太对劲。
他的肤色本是玉白,此时却近乎于毫无血色,眉头亦是微蹙,抿着唇没说话。
她心下一紧:“不舒服吗?”
“……头有些疼,许是奔波疲累,不碍事。”
裴渡笑笑:“谢小姐,多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
谢镜辞摸摸他额头,触到一片冷汗:“你先回房睡一会儿吧?别把裴风南的话放在心上。”
裴家对他而言,无异于难以挣脱的泥沼。如今再度置身于此,还要面对裴风南与白婉的冷嘲热讽,定然不怎么好受。
更何况看他脸色发白,身体的确不大舒服,这种时候避开旁人叨扰,独自静静才是最好。
参加宴席的宾客众多,都等着明天清晨的审判,裴府为每人都备了房屋,裴渡也有一间。
谢镜辞从没来过裴府,等将他送入客房,忽然想起曾在裴渡记忆中见过些许片段,一时起了兴趣,循着回忆四处晃荡。
首先是他最常去的剑阁,高高耸立,众剑环绕,裴渡无数次在此挥剑,墙上还残留着道道长痕。
然后是书楼,长亭,竹林,以及一棵大大的桃花树。
当初他们两人定下婚约,裴渡就是靠着这棵树,喝下了生平里的第一坛酒。
她念及此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一步步朝它靠近。
如今已然入春,枝头绽开薄薄小小的花蕾,偶尔有清风扫过,吹落一片浅粉花瓣,飘飘悠悠,缓缓降落。
谢镜辞的目光寻着那朵小花,自半空一直往下,待它坠向地面,不由一愣。
花瓣并未落在泥土中,在它所触之处,赫然是一个从土里伸出的方尖,像是木质盒子的一角。
她心中仿佛朦朦胧胧有了预兆,步步向前。
木盒很小,从更深一点的地方被拿出来,沾满了chaoshi泥土。想来是不久前下了大雨,把泥土层层冲开,它才得以露出小小的脑袋。
谢镜辞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将木盒盖子轻轻一拉。
被小心翼翼装在其中的,只有一张张单薄纸片。
纸片上的字迹清隽匀称,自带凛然风骨,并非裴渡最常用的笔迹,而是与她有九分相像。
谢镜辞的心跳逐渐加速。
她曾见过这样的笔迹,在她即将离开学宫、回到云京的那天晚上。
那是几年前的跨年之夜,她与孟小汀在学宫里漫无目的走来走去,当作最后的道别。
临近后山,忽然有片片白纸从山顶落下,降在孟小汀头顶。
“谁从山上往下扔垃圾啊?咦――你快看,这上面好像有字。”
谢镜辞听见她的声音,一时生出些许好奇,顺势接过孟小汀递来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