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干燥炎热的天气,火势蹿得很快,眨眼烈焰就燃起了数米高。那富商这才发现走水了,顾不上奄奄一息的苍耳,着急忙慌地叫人来救火。
富商跑了,苍耳却没有力气动。他缓了很久,才慢慢地坐起来,毅然决然地向着整片火场唯一的出口——窗户走去。
来的时候,他从窗户往外看过了,围墙紧贴着房子,后面是片不高的陡坡,下面就是混乱的贫民区。
幸好窗子不高,他努把力,也是能翻过去的。只是窗框太烫,边缘已经烧起来了,他只好挑最中间走,即使是这样,所有与窗框接触的部位还是烫出了水泡,因为接触的时间最长,鞋又踢掉了的缘故,脚上烫得最严重。
黑烟也跟他是同一个出路。那夹杂着无数小颗粒的烟熏得他眼泪直流,渐渐的,事物的轮廓便模糊了,等到他翻了出去,一脚踩空滚下陡坡的时候,整个视野已经完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他没敢停,跌跌撞撞地一直逃跑。后来他跑不动了,不知道昏迷在了哪个角落,然后忘掉了之前的经历。
等他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被个不入流的组织捡去了。那个组织捡回他这么小的孩子,教他们乞讨、偷盗,甚至于,借助孩子的身份刺杀。
苍耳在那里跌跌撞撞地学会了在黑暗中生存。他似乎天生就是暗夜的行者,因此在度过了艰难的适应期之后,渐渐生活得如鱼得水起来。
他很快便完成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刺杀任务,虽然都是些小鱼小虾,但也足够让人侧目。作为奖励,他得到了一把匕首——那就是蝠牙。
彼时蝠牙还是一把生着锈的破破烂烂的匕首,也只有把柄上的宝石好看一点,但也没有人说得出来是什么宝石,卖不上价,这才能给苍耳留下一柄完整的匕首。
苍耳很爱惜这把匕首。他仔仔细细地将那些其他人都不会看一眼的锈迹擦掉了,惊讶地发现锈迹下的利刃竟光洁如新,丝毫没有被腐蚀。
从此蝠牙成为了陪伴他最久的武器,从Yin暗的巷落,到空寂的蛊魔岭,再到他此生的归宿。
他在这个组织待了三年半,算是一段难得安稳的时光。只可惜这个组织最终也是个不入流的组织,后来据说有谁惹上了官老爷,被打压了一阵,就死的死,散的散,主要的成员都被抓去蹲大牢了。
官府的人不相信组织里声名鹊起的杀手只是个八岁多的小孩,因此苍耳很顺利地逃掉了,没有被抓住。只是他又无家可归了,只好在野外饥一顿饱一顿的混日子。
后来有一天,他在林地里听见细细簌簌的细微动静,以为是兔子或者别的什么小动物,就想着给自己加点餐,结果他就被几个应该是哪家暗卫的黑衣人捉住了。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些什么,最终没有杀他,只是把他丢进了训练暗卫的营地。
他把蝠牙藏得很好,那些暗卫看起来也似乎不在意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武器。他在训练暗卫的地方挣扎着熬了大半年,各项表现都很优秀,但是因为之前在那富商那儿受过的伤,怎么也没法修炼出内力。
于是他就被放弃了。
也许是老天都觉得他命不该绝,在他察觉到这个趋势之后,他便假死一回,在尸山里藏了两天之后,成功地从乱葬岗逃走了。
他又无处可去了。
这副小小的身躯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在荒野上游荡的时候,苍耳能感觉到,他正在走向死亡。
就在那个时候,他在城外的荒野小道旁遇到了化魇。
那时候化魇一身戾气,因为承受着超出极限的内力,皮肤表面的细小血管常常会爆裂开来,将他整个人渲染得如同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但是苍耳看不见。他那时很饿,只想着能不能从这个好不容易路过的人身上讨点吃的。
化魇沉默地看了这个不怕他的小孩一会儿,问他:“喂,没地方去的话,要不要跟我走?”
苍耳注意到他的声音不太正常,像是被撕裂的声带又被勉勉强强地拼合起来发声,带着撕扯般的沙哑和漏风。
“可我什么都不会。”小小的苍耳迷惑地眨了眨眼,“我只会杀人。你需要我帮你杀人吗?”
化魇就笑了。
“那正好,我缺一把刀。”他慢慢说,“一把足够用来将某些人碎尸万段的刀。……你叫什么?”
“不知道,我忘掉了。不过他们叫我小十五。”
“难听。这样罢,让我想想……啧,苍耳!”
“苍耳?”
“挂在我衣服上的这棵草籽而已。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叫这个。”
“啊。那就叫这个罢。”
于是苍耳有了自己的名字,跟他走了。
因为化魇,他不必再像只丧家的犬一样,不管在哪一个屋檐下躲雨,都会被赶出来。
而遇到琅泠后,他这前半生的颠沛流离,终于有了意义。
……
苍耳骤然惊醒,那种感觉类似于梦见自己在荒野上跑着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