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从薄纱里透出来,虽然昏黄,却也带给人许多暖意。苍耳双手放在纱层外,终于感觉温暖一点点融化了他周身刺骨的冰寒。
只可惜他忘了,这里是毒虫遍地、走个路都能有虫子掉在头上的蛊魔岭。烛火不仅能带给人类光明和温暖,对飞虫亦有莫大的吸引力,蛊魔岭的人夜间从不点灯,正是因为如此。
作为偌大山岭里唯一的一盏灯光,很快,成批的飞蛾虫豸就聚集而来。它们飞过窗框和门槛,寻找一切可能的缝隙,朝圣般向着跃动的烛火扑去,即使翅膀被全部燎着也在所不惜。
苍耳的耳边全是飞蛾扑扇翅膀的声音。他早已站起来驱赶它们,可是飞蛾的数量太多,他又无法内力外放,还是有很多绕过了他,从灯笼上下的缝隙中飞入,悍不畏死地向烛火冲去。
又有一只飞蛾在烛火上燃烧成火球。它撞在灯笼外糊着的薄纱上,顷刻熄灭成一团焦黑的尸体,可它身上的火落在外壁,点燃了那干燥的纱。
慢慢地,整个灯笼烧起来了。再后来,它点燃了木质的桌子。
燃烧的“噼哩啪嚓”声骤然扩大了数倍,浓烈的黑烟开始向外逸散。等苍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本能使他忍不住地想逃窜。
曾经的经历,将他对于火焰的恐惧刻入骨髓。
但他很快又想起,琅泠给他买的灯笼还在那儿。
其实火烧得这么大,寻常人都该知道,那灯笼肯定已经烧没了,若他还想保住些什么,就应该把那狐裘抱走,再寻水来灭火。
可是那一瞬间,苍耳那么惶急地……向火里伸出了手。
就好像在那炽烈无比的温度中烧尽的,不是一盏三五钱的灯笼,而是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
……
蛊魔岭走水了。
不过火势不大,因为起火的院子原来作为道观,是石头垒起来的,只是内里少得可怜的木质家具都烧毁了而已。
化魇一边指挥人救火,一边瞥了一眼自被他从火场里拉出来,就抱着个毛都熏黑了的狐裘在旁边愣愣发呆的苍耳。
他的目光落到苍耳怀中的那件狐裘上,眼神中闪过悲伤、嘲弄、怀念等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定格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悯,似乎是对着苍耳的,又似乎是对着自己。
“这是他给你的么?”他低声说道。
苍耳茫然地抬起头。
“没事。”化魇的神情一瞬间又恢复到漫不经心,“你换个房间去休息罢,这里别的不多,就房子多。”
苍耳神情恍惚,抬腿就走。
化魇在他身后不冷不热地说道:“别忘了任务。”
苍耳僵在原地,片刻之后,低声应道:“是。”
化魇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放他走了。
被叫来救火的其他人畏惧地看着这边,窃窃私语。
“天啊,左护法怎么敢就这么走了,岭主大人看着心情不好啊……”
“呿,谁不知道,岭主大人最是宠信左护法了,这种小事算什么?”
“呵。”一个人冷笑道,“谁知道他是怎么讨来的恩宠?那家伙总与岭主大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说不定……”
说这话的是新上任的右护法,那人半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整个人简直把Yin郁写在了脸上。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纷纷闭了嘴,只是心底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己知道了。
恰在此时,化魇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都看什么呢,谁想去冰牢里逛逛么?”
他说得轻巧,其他人却纷纷露出了恐惧的神情,都不敢再说话了。
苍耳跌跌撞撞地寻了一间空屋,看也不看就推门闯了进去,关上门,扶着门框失神。过了片刻,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狐裘,慢慢抬起手,将摸到的灰尘一点点捻去。
自由啊。
可是没有了琅泠,他自由了,哪里又是他的容身之所呢?
他自己心里已经很清楚了,化魇这么说,肯定是知道他与琅泠的事了。他的主上在他心里与琅泠一样神通广大,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也不奇怪,只是……
他的主上在逼他做出选择。
苍耳慢慢攥紧了手中的狐裘。
他曾在蛊魔岭住了十年还多,一度以为,这里就是他的归宿。
但现在,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下定了决心,拖着疲惫的身体摸索到房间里的床铺,抱着暖和的狐裘,蜷起身体睡着了。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明明这个院子里只住着他与化魇两个人,为什么他随意选的一个空房间也会有床这种寝具。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悄然推开了。那标志性的一袭火红衣衫无声地飘动进来,立在苍耳床前,久久地凝视着床上的人。
苍耳在睡梦中似有所觉,不安地蹭了蹭狐裘,把脸埋在长长的狐毛中。
化魇看见他眼下那狐毛的尖端在月光下闪动着一点银色的晶亮光泽,似乎是沾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