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这回有回应了。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带你出谷,怎样?”琅泠目光放远,凝视着弥漫的雾气,“你这般情况,是断不可能安全出得了这禁地的。”
“代价。”苍耳淡淡开口。
“你且当昨晚付过了吧。”琅泠轻声说,“出谷之后,各自别过,两不相欠。”
苍耳又沉默下去,许久不再说话。
“此事是我之过。”琅泠以为他想起了昨晚那些糟糕的经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罢了,这交易对你不公平……”
“长雾谷凶险。”苍耳突兀地说了一句。
琅泠一愣,有些诧异地看他。
“此去谷外,需避虫蛇,过险谷,闯毒瘴。”苍耳大概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停了一下,才接着说,“独过已不易,带我,你需麻烦数倍。”
琅泠听懂了,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你……要新做个交易?”
“旧事已过。”苍耳不理会他,只说,“我不信你。”
也对,一夜情哪里值得信任,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只是……原来真有人对自己那般不在意。
琅泠晃了下神,迅速收敛好情绪:“那么,你想怎么换?”
“解毒。”苍耳看向他,怕他不理解,又加上一句,“替你。”
琅泠微微一惊:“昨夜之毒……未解?”
苍耳沉默地点了点头。
琅泠倒也不觉得苍耳骗他。一想到那坑害人的毒素还未解,他便不自在起来,踱了几步,垂下眸,遮住眼底的暗光:“好,成交。”
苍耳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摸了摸蝠牙,从衣角上撕下一片,慢慢擦起匕首刃来。
暂且……算安全了吧。
他默默想着。
☆、第五章 初识(五)
琅泠正巧偏着头看着苍耳,越看越觉得落得这般境地还能不动声色地擦刀的主儿真非常人,眸光闪了闪,说不清是什么心思。
听风阁乃江湖上第一大情报组织,各种流言蜚语的集散地,他身为阁主,书桌上经手的小道消息不知凡几,上至朝堂下至庶民,大凡排着上号的人物他不说多么了解,怎么也能掰扯一二。
唯独他眼前这人。
江湖上挂着个“第一杀手”的名号,威名赫赫,胆小的听了都能吓破胆,胆大的听了也犯怂,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杀过几人,如何杀得,说书的编成的段子能日夜不停,讲到地老天荒。
然而其余,譬如姓甚名谁,有何爱好等等,一概不知。便是那“鬼蝠”的名号,也是不知何处流传开的,当事人认与不认都两说。
时至今日,听风阁竟连其一幅画像都没有过,打听的小道消息倒是一箩筐,但多的是言之无物的猜测,半点实情也无,以致写着“鬼蝠”的那一卷宗,干脆是个白卷。
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人现下规规矩矩地坐在面前,任谁都实在按不下打探消息的心思,琅泠也不例外。
只可惜苍耳是个沉默寡言的,冒然开口,说上个十句八句,怕也换不回他一句答语。万一问错了什么让他心生警惕,更是得不偿失。
琅泠斟酌再三,放弃了询问私事的打算,只是问:“你对这里很熟?”
苍耳点了点头。
“来这作何?炼蛊?”琅泠皱了皱眉。
苍耳沉默。隔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说:“清净。”
琅泠一愣,不知怎得想起自己与赤随在谷口的对话,神色显得有些莫测。猜不出苍耳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
苍耳不予理会,依然不紧不慢地擦他的匕首。
这天显然又聊死了。
琅泠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进一步放弃了与苍耳交流的打算。注意力从洞内那人身上移走,他这才嗅到了隐隐的、腥臭的血味儿。
就好像刚刚他的嗅觉忽然失灵了一样。
琅泠有些不喜地皱起眉头。
他有轻微的洁癖,虽不至于严重到连人触碰都要计较,也不至于怕血,但对于一些鲜血淋漓的场面还是会有本能的、难以遏制的生理上的不适。
而且他厌恶虫子。
眼下洞xue中的情景倒是将他的不喜之处戳了个十成十,先前忧思重重尚还不觉得,一但回过神来,立刻就觉得难以忍受。
无奈,此处挨着长雾谷唯一无毒的水源,且石洞坚实,只有一口出入,进不一定能攻,退却是易于防守的,遍寻谷内,怕也再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居处,琅泠也只能认下。
不过清理起来到也容易,琅泠皱着眉把狼尸都拖了出去,扔在较远的地方,回过头来却发现苍耳紧跟着把虫尸也扔了过来,顿觉得舒心了一些。
他着实不愿意碰这些古里古怪的虫子。
苍耳不知琅泠的心思,只走回去站在洞口,对着地上的血迹皱眉,思索着要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