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君山从市里医院回来,坐在屋里看书。
沈听白洗过澡,一身烟灰色睡袍,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脸上,刘海落在眉毛上方,像个大男孩似的。他拿着牛nai走进来,放到桌上,说沈君山刚好一点就看书,也不好好休息。
沈君山把书合上,躺的他身体都僵了,再休息就成石头了。
“你这次的伤,可不是小伤啊。”背部中了两刀,小腹中了一刀,伤了内脏,还活着算是命大,沈听白在对面椅子坐下来,两腿交叠,扶手上的手点了点,“鬼门关都转了一圈的人,还是安分点好。妈回来了,你可别招惹她。”
父母宝刀未老,他去上海以后,这二人也结伴出去处理公务了,这次受伤,还把人招回来了,沈君山问:“妈还好吗?”
“在你面前还好,刚才自己偷偷在外面抹眼泪,让我瞧见了。”沈听白微微皱了眉毛,语气重了些,“这两天你可把她吓坏了。”
沈君山撇了撇嘴,把书放到桌子上,“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
“下个月,我安排了人在那边跟着,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沈听白用手指了下他,“我听奔子说,是那个显荣找的医生,替你做的手术。”
“是。”当时沈君山奄奄一息,碰到了谢襄,谢襄把他送到市里医院,非常不幸的是,能做手术的医生都去北平开会了,只有长川浩二才能救他,谢襄就独闯了日本商会,找了金显荣。
沈听白摘掉银边眼镜,拿着块黑丝绒的布擦了擦,“看来刺杀你的人,不像是她派的。”
又故意有些讽刺地抿了唇,“难怪。”
“难怪什么?”
“在你遇刺的那天晚上,织田秀幸死了。”
“怎么死的?”
“他们对外说是被刺客杀了,但我觉得不太可能。织田秀幸这么谨慎的一个人,到哪儿都有一大批保镖随行,怎么那么轻而易举就死了呢。”沈听白摊了摊手,“而且日本商会把丧事办的十分潦草,匆匆把人就给火化了,连个葬礼都没有。日本驻军部队也没得到通知,直到骨灰被送回日本,他们才对外宣布了消息,这不奇怪吗?能够悄悄杀掉织田秀幸,又能低调处理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沈听白说是猜测,心里门清,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刺杀沈君山的人,会是金显荣派去的,现在说的这番话,就是他来找沈君山的唯一目的。
沈君山依旧是那副冷淡的神色,只是将唇抿得极紧。
“不管这里的真相是什么样的,这里面的分寸,你一定要拿捏好。”沈听白往锁死的门上,再加几把锁。
倘若不是立场不同,倘若金显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与他这个弟弟或许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可他弟弟向来冷静自持,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自己的立场,金显荣与他,注定没有未来。
沈听白看了眼对面的人,眼底无波无澜,“二十一条签订,日本人又要向奉安增兵了,看日本人这个样子,不像是只捞点好处而已。我们沈家一直还是那个想法,战争早晚会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沈家的立场,是永远不会变的。”
沈君山听明白了他大哥的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对金显荣心软,和她再有牵扯,低着头应了下来。
第二日早上,顾燕帧便生龙活虎了,或许是被沈听白哭着挽留冲击了脑子,从床上爬起来就决定搞事情。
沈听白醒时,枕边已经没有顾燕帧了。一时间觉得无奈,这个少爷起这么早,不是心情不好就是心情太好,而不论是哪一种,被缠磨着的都只有自己。
床头桌上放了牙刷杯,压着一张纸条。
“亲爱的宝贝儿,早上好!暖壶里有热水,不要用凉水哦,会肚子痛的。爱你的燕帧。”
穿上拖鞋,进了卫生间。
牙刷横放在木架上,牙膏的量刚好,贴着一张纸条。
“牙膏已经挤好了,才分开一会儿就想你了。想念你的燕帧。”
准备换衣服,打开衣柜,分出来的一套浅米色西装也贴了一张纸条。
“衣服已经烫好了,快点穿好来吃早饭吧。迫不及待见到你的燕帧。”
就连穿皮鞋,都有一张纸条。
“皮鞋已经打好油了,我是不是很棒?是不是个完美的丈夫人选?期待得到你肯定的燕帧。”
破案了,这个少爷起这么早,是心情太好,沈听白把四张纸条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翻出一个白色雕花的方形木盒,放进去珍藏起来。
顾燕帧看到沈听白下楼,冲他挥了挥手,满面笑容,“听白听白,这边这边这边!快点!”
沈母和沈君山,前者笑眯眯,后者视若无睹。
沈听白走的慢了些,顾燕帧又催了,让他快点快点再快点,nai凶nai凶的,他在这个少爷身边坐下,一双筷子递到了手上。
“来,筷子都给你洗好了。”顾燕帧声音甜甜的,下人洗干净的筷子,他又特地洗了七八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