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有太多话想说,两世恩怨委屈憋在心底,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许将永远埋在回忆里。这一世,他断定自己应该也不会活太久。还好,不要太久,一个人的独木桥他真的走够了。今夜月明星稀,不多不少,不偏不依,不凉不燥。夜色正好,人也正好,若不是叽叽喳喳说些不咸不淡的琐碎话语,真怕自己忍不住就要泄了气兜了底。
魏无羡一路未停,径直来到云梦最知名的酒楼“醉梦居”。轻车熟路的带人步入厅堂,眼尖的小二赶紧凑上来:“魏公子,您可两天都没来啦。还是老地方?”
“今日不坐楼下,去包厢。”
意外的听说一贯爱凑热闹的魏公子竟不坐大堂转而要包厢,小二心中犯着嘀咕。随即看了眼魏公子身后之人,顿时恍然大悟。如此气质相貌的公子,又是个生面孔,若是留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保不齐引得众人围观交通滞涩,这生意恐怕都没法做了。
魏无羡瞥了小二一眼,止住了赤裸裸的注视目光。二人随着指引上楼,来到二楼最大的包厢,小二刚要进屋伺候,便被回身关门的魏无羡挡在门外。“我们先休息片刻,一会儿再喊你点些酒菜。”小二识趣道:“好嘞,您有吩咐随时喊我。”
魏无羡坐在桌边,打量了一下房间,随手向侧边指道:“蓝湛,那边屏风后有矮榻,你先去换衣衫吧。”虽然适才已经烘干,但荷塘泥水浸过的衫袍毕竟不舒服,魏无羡觉得自己像蓝二公子肚子里的蛔虫般善解人意。殊不知,此时的蓝二公子只想一动不动,恨不得席地而坐。
怕那人看出端倪,蓝忘机点了点头,缓缓步入屏风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套衣衫换上,调息片刻,才复又回到桌边。
“蓝二公子,换个衣衫也这么细致?已经够好看啦,我得把你藏起来,不然云梦的姑娘都扑上来,可是招架不住。”魏无羡细长的眼眸又明又亮,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灼灼荡荡的柔光。
白衣少年接过那人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玉面清冷如霜,寒气逼人。偏是那人不信邪,越是无趣越要撩拨。“蓝湛,你不知道,我们云梦的姑娘有多热情。”魏无羡没等到回答,自己接了下句。
蓝忘机目不斜视,涩声问道:“你知道?”
魏无羡笑了起来:“当然,哥哥我可是身经百战。”
蓝忘机面色一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闷声说道:“你还不去换?”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魏无羡单手支着下巴,恋恋不舍地起身。须臾,便换好一身墨色长袍。转出屏风,边走边梳理着如瀑秀发。适才不舍那人多用灵力,便寻个借口,说自己喜欢自然风干。修长的手指插入发间,拢着半干的青丝,嘴里叼着鲜红的发带。生动的少年,眉目如画,一副束发的慵懒姿态,直要把人的魂魄都勾了去。蓝二公子无语垂眸,面涌暗红,心尖钝痛更甚。
撩人而不自知的风流少年胡乱束了发,喊来小二点酒点菜。
“蓝湛,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蓝二公子补充了几道菜名。
魏无羡单手扶额,心下暗嘲自己真是猪脑袋。光想着云深不之处的清淡苦菜,居然忘了上一世夷陵酒楼中那一桌子红艳艳,蓝湛也是喜食辣的。
不一会儿,酒菜上齐,满桌红绿相间。魏无羡斟了两杯天子笑,想了想,又都放到自己面前。上一世碰过多少次钉子,何必再明知故犯。
“蓝湛,你就别饮酒了,喝茶陪我吧。”
蓝二公子本打算豁出去,那人竟没给机会,便也默默松了口气。
魏无羡自斟自饮,不多时,两坛天子笑就见了底。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醉过。上辈子,少年不识愁滋味,千杯不醉。后来家破人亡连年征战,想醉一场,却是无心无力无胆量。及至最后数载困守乱葬岗,连土豆萝卜都吃不上,醉酒,简直就是奢望。
今夜,他只想痛痛快快醉一场。不知是天遂人愿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魏无羡微醺的眼眸拢在细密的长睫之下,含水带雾,七分朦胧三分清澈,冷暖交织,明暗辉映,美得惊人,亮得耀目。蓝忘机看得失了神,心口如细密的银针寸寸划过。
魏无羡眼帘轻掀,一尘不染的清冷仙君映入眼底心间。真真假假,半醉半醒间,竟不知今夕是何夕,此生又何年。懵懵懂懂,恍恍惚惚,藏书阁里对坐的同窗、玉兰树下凝望的少年、玄武洞中扶持的同伴、射日战场追逐的冤家、不夜天城对峙的仇怨,一个个面庞身影皆是那人又非是那人,一次次在眼前重叠分散。一片鲜红的血色迷了眼,罩了心。魏无羡手指按向太阳xue,心底委屈酸涩之感如落花流水倾泻而下。一时失神,拢着水雾的眼眸低垂,止不住的水滴从眼角滑落。齿缝中挣扎渗出那一句可怜可叹的颤声呢喃:“蓝湛,你可不可以不讨厌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语,似初春的料峭,又如寒冬的霜凉,终汇成一把锋利的冰刀,毫不犹豫地扎入心房。一身雪色玉面苍白的仙君,入夜以来心口不断加剧的钝痛,此时如井喷般崩裂开来,一寸寸破碎,一块块粘连。几番涌起的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