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不住火,最后总有人愿意开口。
那位西北大营的士兵说看见过临淄王和他的护卫队,就在大约一个月前的深夜——隔了校场和一片云杉林仍能看到伶仃的火光,一切罪行在黑暗无声中进行;随后临淄王失踪,随他而来的那支亲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西北大营的将士仿若太子私兵,竟将那夜的事瞒得严严实实,可那毕竟是临淄王,太子怎么能……
宣政殿上鸦雀无声,任谁都听得出这士兵话中骇人的弦外之音。
圣人始终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金殿中逐渐传来了低声切切私语,他有些疲乏的眼皮终于动了动,颇带了几分威压地朝着西北营士兵看过去。
“你的意思是,太子关押了临淄王,又杀了护卫他的一千亲随?”
殿上那位“证人”头一次朝见天子,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地回了个“是”,想要转头去看带他上殿的柯顺哲,但似乎是在顾忌着之前某种叮嘱,又堪堪停住了动作,将头垂了下去。
不论如何,这席话中又有几分真假,他都说完了该说的一切,答案已经十分显而易见。朝臣,或者说是临淄王的簇拥们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借口,抛砖引玉,好叫他们光明正大地说出下面的话来。
“视西北营几万将士为私兵,扣押亲王……这些似乎不在储君的权限之内。”
柯顺哲率先开了个口子,后面的话便好说了。
刑部的大臣道:“太子这次逾权行事,实在是不将圣人放在眼里。命西北营杀亲卫队关临淄王,这若是往严重了说,那可是造反哗变!”
不知何处几位大臣附和道:“臣恳请圣人严惩太子!”
最后兵部尚书叹了口气,站出来道了声:“太子之事的确该查清楚,可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临淄王从西北大营救出来。”
若今日殿上的指控是确有其事,如今太子人尚在漠北处理善后,此时朝廷派人去营救临淄王,原本不会与太子真刀真枪地碰上……
“臣斗胆,请圣人派十六卫协助营救临淄王。”
说话的是柯顺哲,他作为李皎一派在朝中主要的话事人,能借旁人之口说出来的话从来不会自己说,面上也一向不会显露半分多余的情绪;可此时他的语气却带了十分的恳切,眼中可以称之为忧心忡忡的古怪神色叫一旁的臣工都有些意外。
圣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随意靠在龙椅上的身子一动,坐正了,问他:
“为什么?太子人在漠北,又已经将兵符交了回来,难道西北大营还会抗旨不成?”
不,太子一定会来。
柯顺哲心道,却说:“因为执掌中原所有军队调度之权的……除了圣人的虎符,还有白虎节堂。”
当他说出这个朝中大半人不曾听说过的名字时,圣人双眼果然眯了起来,
“而白虎节堂的真正话事人……正是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有心不交出临淄王,西北大营的确有抗旨的可
能。”
白虎堂,圣人在早于五年前便将一国军权交到了李裴的手上,这样的信任放在毫不犹豫便能废后、将许家连根拔起的当今身上实在是荒唐。若不是亲眼见到了两年前开元赌坊底下那一幕,柯顺哲如何也想不到竟会这样。
圣人却低声笑了笑。
这笑声中不至于带着怒意,却也已经有了几分不满的意味。
金殿上气氛古怪,众臣工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噤若寒蝉。
“那么依柯侍郎的意思,多少禁卫才能敌得过太子的西北大营?”
甚至今日圣人在朝上也不曾提过那位失踪了近一个月,疑似被太子扣押起来的临淄王,反倒开口两句话都是关于太子。
也是在此时,柯顺哲心头忽然浮出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来——临淄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他,关于今日的计划,或者……是关于他们所有的计划。
“回圣人,三千足以。”
因为方才的那个念头,柯顺哲说这话时的气息有些不稳,只是龙椅上的人却没有要对此回味一番的意思,几乎就在其话音落下的同时,道了声:
“准了。”
一切明明完全按照柯顺哲的计划进行着,可他却觉得金殿上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和荒唐。圣人,临淄王,朝臣,以及……他自己。
……
传统意义上大病初愈、刚刚出了“月子”的福南音重获自由,在李裴紧张兮兮的陪伴下从国师府到王宫走了好几个来回,爬上爬下将多年来搜罗的珍贵藏书分门别类放入几只木箱中。
“李皎还被你关在西北大营?”
藏书阁里的李裴心都快停跳了,伸着手徒劳地在一旁护着随时可能从凳子上摔倒的福南音,却被后者嫌碍手碍脚。只在拿书的间隙中十分随意地问了句。
“早放了。”
率西北军再入漠北后虽只过了一个月,李裴却仿佛过了半生那么长——险些与他的阿音经历生死相隔,当了父亲,日夜带娃……于是与李皎在中原那些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