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披着一件睡衣,坐在吧台边抽烟。过长的袖口逶迤在tun后,他把两只袖子扯上来,系在胸前,黑眼珠穿过烟雾,追住裸着上身煮粥的男人看。
塑料壳的打火机是廉价的艳粉色,褚玉一下一下地摁玩,直到火舌燎熔了扳机,融成一团焦黑的粉色。
长长的一段烟灰弯垂了很久,滴落在大腿面上,又碎散了滚到地板,褚玉跳下高脚凳。
宋晋琛搅着小锅,微鬈的额发搭在眉骨上方,显出一点不同白日的可亲。忽然又意料地,褚玉从背后贴上来——他果然长高了,原来是眼睛与宋晋琛的肩膀齐平,现在已经可以把下巴枕上来。
“干什么?恩?”宋晋琛偏了偏头。
褚玉把脸颊翻了个面,又深深地吸一口烟,才说:“好久没见你抽烟了,戒了?”
“嗯。”对方似乎在盛粥了,褚玉没有看,只感觉到手臂的动作,“年纪大了,得惜命。”
果然,说完,宋晋琛就用背轻推了他一下,五指擒住碗口,移到吧台桌面上去了。
“吃吧,小心烫。”
褚玉抬手准备把仅剩两口的烟头摁了,宋晋琛接过去,极其自然地咬进唇间,脸颊微凹,从鼻腔里悠缓地喷出两道淡雾。
“你不是戒了吗?”褚玉用调羹搅开热粥,从边缘刮下半口稍凉的送进嘴里。
“想亲你一下,但你好像没空。”男人微微眯起眼,把燃尽的烟头丢进盛着浅水的碟子里。
褚玉瞠住了,脸又红起来。他也算是个情场老手,怎么到这人面前就跟黄花闺女似的经不住臊。若是他直接上手来狎逗倒还好,一本正经地说黏糊糊的情话,有如用话语代替舌头口交,褚玉经历高chao般觉得浑身发热发软。
然而,耍流氓的人却若无其事地走开,取来一瓶红酒,慢条斯理地开瓶。他那么专注地享受着深夜,好像留在这里真只是为了陪褚玉吃一份夜宵。
褚玉夹了夹腿,腿间已经有几分黏腻。他垂下脑袋进食,觉得自己真轻浮。
古时守孝,尚且三年。
他的情绪是破碎错位的。空旷,哀怆,酸楚,羞赧,激动。这些不同颜色的情感互相穿错,交叉并行,在他的双目之前汇集,成为一片水色氤氲的斑斓。
他是那么的善于忍耐,以至于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犯了一阵愣。
宋晋琛的手掌在他面前摇了摇:“褚玉?”
但褚玉的耳边好像被两个玻璃罩子吸紧了,只能模糊地听到一点人声,却辨别不了其中的含义。
褚玉第一次见着死人,是nainai死的时候。
那是他八岁还是九岁时候的事情,褚桓已经同他一样上小学。
褚君洪从外头醉醺醺的回来,倒头就睡。褚玉就坐在屋外的走廊,一只手揽着弟弟,一只手抠着膝盖上的血痂。
“小桓,你就在这里,我进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就出来。”
褚玉溜进去看一眼:nainai是死了的,爸爸是睡着了的。他溜出来,抱着弟弟坐了一会儿,等抠破的膝盖又结好了疤,再溜进去看一眼:nainai还是死的,爸爸还没有醒。
直到月亮快要融化在渐明的青天中,褚玉被屋里一声凄厉的嚎叫惊得猛一哆嗦,醒过来。
“褚玉?”宋晋琛用指背轻推他的额头。
褚玉瞌睡似的栽了一下,顿住身子,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你有没有见过死人?”
宋晋琛捏着高脚杯轻摇,斟酌着回答。
十余年前他被老东家一格资本踢出公司,南下创立棱镜,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将一格收购吞并,其中用了多少龌龊Yin狠手段,可不止他一个人知道。
死人,不过就是尸体。他见过不少敌人的尸体,大多是在公开场合的葬礼。他为死人献花,掉泪,如果这人的老婆年轻又貌美,就好人做到底地慰问到床上。
于是,他点点头,回答:“见过。”
褚玉兴奋又悲哀地松了一口气,好像玩飞行棋一下丢了六个点,又问:“你有没有,见过火化?”
宋晋琛将杯口抵住下唇,摇头,饮下一口酒。
“人被烧掉之后,骨头是雪白的,比墙灰还要白。不是灰烬,是碎块,有的碎块太大了,师傅会用抹水泥的刮板剁,剁小些,再装进盒子里。”
褚玉脸上没有表情,因此也没有一丝褶皱,平坦得像一张黄纸,夹杂万千,一触即破。
他垂下眼皮,两排睫毛在眼睑投下蜡泪似的Yin影:“为什么我一点高兴不起来呢?”
宋晋琛走近推开碗,倚住桌面,手掌落在男孩头顶。褚玉叹息似的抽了一口气,一闭眼两颗泪水掉下去,把脸埋进男人腰间。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要知晓前因后果并不难。宋晋琛找不到褚玉,给褚桓的学校打一个电话。褚桓入学借用了他的关系,自然被算作家长之一,立刻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要破解褚玉的身世也不难,甚至不需查证就可以推导出来。畸形,美丽,有个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