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开学,褚桓如愿进了新学校。
一整个假期,他都在给一个高二男生补习数学。那男孩子基础太差,褚桓教他绰绰有余,监督对方做题时,褚桓就在边上看他高二的教材。
这人比褚桓大一岁,姓刘名裹,是唐秋戈的同学。数学成绩稀烂,只喜欢文科,数学课就端着愣壳子描画练字,因此安安静静的走神,竟一直无人发现他从没听过课。因为刘裹的这个癖好,他的笔记倒都是很齐全工整的,倒便宜了褚桓。
每隔两天的下午,褚玉送褚桓到最近的公交站,褚桓搭车进市区,坐到廉租房一条街,等唐秋戈和他结伴去刘裹家。
褚桓给刘裹补数学,给唐秋戈讲物理,他们两个做题时,他就在一边翻一本教材整理笔记。
尽管他有念书的天分,但也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这是褚玉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入学名额,对他有莫大的信心,无论如何他不能辜负哥哥。
“我真想明天就高考。”
每个傍晚,唐秋戈送褚桓到公交站坐车,等车时他总会这么说。
“为什么呀?”唐秋戈问他。
“因为,嗯……”褚桓耸耸肩,懒得解释,“我就是想,我想早点上大学。”
“那你想上哪里的大学?”
褚桓望着蓝天白云,摇摆着身子想啊想。
“我也不知道,应该很远吧,总之要很远很远。”
唐秋戈想了一阵,说:“那么远的话,你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唐秋戈耙着后脑勺的短茬,“可是你哥应该有女朋友吧?他以后得结婚吧?我老家那块儿,你哥这样的,二胎都抱手上了。”
“你说话怎么,”褚桓想不出怎么回答,觉得这话真古怪,这些事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在他目前的认知里,高考是唯一的人生大事,“怎么那么像大人。”
唐秋戈还想说什么,但公交车及时抵达,褚桓正苦于这纠缠,赶紧背上书包跳上车,挥着手说拜拜了。
没想到,不久后还真让他一语成谶,这是后话。
开学之后,褚玉拗不过宋晋琛,搬回平山住。
老东西无事可做,缠着褚玉夜夜笙歌,白天健身赏画,还感兴趣起拍卖来。这么一顿闲出屁的日子过下来,从前零星的白头发都不见踪影了。
褚玉跟着他去拍卖会,破瓶子破画破石头,举一根手指就丢出去一百万,吓都要吓死了。
宋晋琛花六百万买一颗粉色的帕帕拉恰戒指,给褚玉戴,褚玉推说大了,一垂手就会掉得不见踪影。隔小半个月从香港送回来,戴上就正正好。
褚玉还是不戴,说颜色太粉,戴在手上人家要笑。
便又隔小半个月,依然从香港送过来,粉色宝石切成三份改成一条脚链,很衬褚玉透粉的脚趾甲盖,褚玉才无法再不戴了。
价钱是褚玉举手指一次一次加上去的,加的时候宋晋琛跟他说不是真买,当个乐子体验一把,五百万时和人争起来,宋晋琛喊了个吉利数,便再也没有人往上加了。
六百万的戒指,他像买不到六毛钱的宝石戒指糖一样随意。
大概是因为这天价里有自己好斗的份儿,褚玉没来由的rou疼,害怕刮坏了,出门取下收进兜里,回来再戴上。
过了四五天,宋晋琛又弄回来一块洒金皮的羊脂玉观音,叫他挂在脖子上。
“摩托车,rou包铁,成天在外头飙车,戴上挡挡灾。”
褚玉不敢问价钱了,怕比脚链还要吓人。就像宋晋琛纵使觉察到属马和二十岁对不上,也不会往下问,怕问下去就要被未成年保护法制裁。
星期天褚玉歇工,宋晋琛打算晚上带他出去吃饭,临出门,褚玉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要回去。
褚玉去了一夜一天,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第二天晚上才落家。
饭厅灯亮着,褚玉扶着墙慢慢走进去。
“回来了?”宋晋琛放下碗筷,“吃饭了吗?”
褚玉摇摇头,走近坐下,接碗喝粥。
“出什么事了?电话也不接。”
“没什么大事。”褚玉垂着眼皮喝粥,大概是骑车又没戴头盔,头发全吹得翘起来,宋晋琛伸手想抚一下,刚碰到头发尖,褚玉跳起来,碗“砰”的一声摔在桌上。
两人都让这一下惊醒了,目目相觑。
“对不起……我……”褚玉一眨眼,没来由地滚下来两道眼泪。
宋晋琛第一次觉得语塞,似乎说什么都不恰当,只好摆摆手,叫他实在累了就上楼去睡。
褚玉得赦,逃似的跑了,听他的话一路跑回卧室,想了想,一身臭汗宋晋琛会不喜欢,还是钻进盥洗室洗澡。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一夜他经历了什么,要是让他讲出来,也只是一个太长的故事的终结。
褚玉仰起脸,任由热水像母亲的嘴唇一样落在额头上,感觉浑身的重量都随着灰尘污垢一齐顺水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