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失去了圣宠,日后也许再无翻身的机会。
柳彧阖了阖眼。
天子的斥责尤在耳畔,但映入脑海里的却是王符得意忘形的嘴脸,心中的余怒再度升腾起来,他沉着面色,咬牙切齿地道:“此等鼠辈,定然要死的,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此恨,因为张信,更因为姜昭。
这位驸马爷平素里爽朗倜傥,但也未必称得上算是好脾气,起码对于某些方面,总是有触之不得的逆鳞在。
尤其是如此盛怒之时,所有清风朗月皆散,Yin沉得有些吓人。
申国公见他怒意不平,目光里都沾染上了沉沉的Yin郁之色,不由得笑了笑,又坐回了位子上。
要的就是这样的针锋相对,如此才能成为他手中的利刃。
“柳祭酒止怒,如今有你我两人联手,还怕不能让王符身败名裂吗?”申国公借机继续道,“若是君王亲信jian佞,所行无道,使得朝廷动荡,我等辅臣可拥立太子,再还大齐一片清政。届时你我,皆会名留青史。”
他筹谋多年,发展自己的党羽,嫁了女儿拉拢林家,又熬过先帝,才等到了如今这般好时机。故而说这番话时,虽有引诱的因素,但也不免流露出了自己的几分真情实感。
欲望遮眼,只觉世间权势已然在握。
柳彧看了他一眼,如今的太子尚且是个垂髫小儿,如何斗得过这满朝人Jing,届时除去王符,大权独揽于谢良之手,皇位之上不论坐着谁,都是傀儡罢了。
外戚干政果真是历代都逃不开的威胁。
谢家最早本也不是什么鼎盛世家。
若非当年谢家女嫁给了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而这不怎么受宠的皇子成为了帝王,谢家焉能有今日?
人的欲望当真是无穷无尽的。
谢良是这样。
柳彧自己也是。
他着实说不了旁人什么,原本他也不过是个落魄世家的旁系子,若非遇见季望,有了一身才学,蟾宫折桂尚公主,才成了如今的柳祭酒柳驸马。
多少人拼尽一生也活不成他这模样,若是寻常人大抵也该知足了。
但他总想要得再多一些。
想要登高至顶,再无人敢折他脊骨。
更想要折下姜昭的羽翼,让她无枝可依,让她不得不依附于他。
美人与权势,他都很想要。
柳彧抬首,目光灼灼地问:“既然如此,你拉拢我,是想要些什么?”
从来没有无谓的拉拢,申国公既然有意要他上这条贼船,定然是看出他身上有可拉拢的价值。
可柳彧虽为国子监祭酒,却并非朝廷重职,手里无兵也无财,除了在文人眼里有些许才名,倒也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硬性价值。
所以他心有狐疑。
而申国公也看出了他的狐疑,便开门见山地解释道:“先帝在时宠极了淮城,且不论天下奇珍异宝年年赏赐,更是把她当眼珠子护着,故而在淮城豆蔻之年,先帝还送了一支千骑兵马作为公主府兵,可任意由她调动,此千骑兵马从神武军内抽调,皆为军中好手,组建之后又称千机军。”
言及先帝,谢良不由得沉了沉眸光,过往无尽岁月若云烟一般,层层雾霭,重重帘幕,当他越过迷障,只见美人如花,却终究隔于云端。
闻名天下的仙妃在此中乍然闪现。
谢良的胸口登时泛起细细麻麻的针刺般的疼。
他不由得捏紧了茶杯,面上却无异色。
柳彧不知此事,顿时愕然道:“我见公主府兵不过百人,哪来的千骑?”
“你虽见到的是百人,可淮城能调动的是足足两营兵马。”申国公看着他,“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大齐兵制一营五百人,皇家禁卫分有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骠骑大将军狄越掌羽林军和龙武军,却无私调的权力。
先帝对于兵权一事处处谨慎防范,在朝臣将领不得养私兵的情况下,哪怕是武将之流可拥有的府卫也不可超过百人。
换而言之,淮城长公主名下可自由调动的兵力,比洛阳中的绝大部分武将还要多。
若能动用这千骑兵马,必定如虎添翼,万事皆可图之。
柳彧舔了舔后槽牙,总算是明白了谢良的意图。
如今姜昭尚在昏睡中,只消拿到公主的印信,他身为驸马,就足以代表公主的意思去调动千机军的兵马。
谢良见柳彧许久不曾回应,目露疑惑,忽而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原来驸马不知此事啊……”
这一声状似无意的叹谓,慢慢刺入柳彧的心间,宛若带着倒刺的一簇荆棘,卷袭起并不猛烈,却此起彼伏的悠长痛意。
“是啊,我并不知晓。”柳彧道,“公主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晓。”
他扯了扯唇角,也不像是在笑,倒像是在强迫着自己冷漠些,才能不显那么狼狈,然而在这一段姻缘里,他早已身处泥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