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溪起吼,万壑叶鸣,老歪脖树也瑟瑟作响。
她鬼使神差,一个人爬到了斜坡上,不顾身后裴钰的呼喊,闭了闭目,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才猛然睁开。
这一带斜坡上,由上至下,横七竖八,居然横着十几个人的尸首!
元清濯仔细地看,心脏发抖地去看,这是昨日那帮黑衣人,此刻,都已经气绝,躺在冰凉的草石上。
没有找到那抹白影。
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但,只要不是尸体……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元清濯蓦然眼风一瞥,突然发现了老歪脖树下停着的伤痕累累的身影。
一抹飞白,正斜横石壁之上。
“阿偃!”
她失声道。
左右禁军,裴家军,包括裴钰镜荧在内,全部往此处赶。
万万没想到,姜偃居然真的在这儿。
他的右臂缠着一条藤蔓,身体借用藤蔓拴住树杈,挂在斜坡上。
雪色的道袍上血痕濡缕,灰迹斑驳,乱发勾着杂草,人一动不动停在哪里,根本看不出是否还有活气。
裴钰当机立断,拔剑斩断了一条藤蔓,教裴家军的人拽着一头,自己将另一头拴在腰间,手扶住歪脖树的枝干下去。
“裴钰,”元清濯站起身,脸色焦惶,“你小心点。”
裴钰点头,他慢慢滑到姜偃身边,先用手探了一下姜偃的鼻息,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气息拂到了自己的指上,裴钰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他还活着!”
此言一出,元清濯两膝一软,跪坐了下来。
心里是无边的庆幸与感激。上天对她还没有很残忍,如果这一次真的因此害得姜偃……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还有何面目苟活人世。
与此同时,一齐站不住了跌倒的,还有镜荧。少年眼眶都红了,茫然唤了一声“先生”,声音抖得厉害。
裴钰将姜偃揽住腰,拖他上自己的背,拽住藤蔓,扶住树干,缓慢地爬了上去。
元清濯等人一上来,立马接住 * 姜偃,卸去裴钰身上的重量,令他喘过一口气。
这一次,还真是要多亏裴钰,前后救了她和姜偃两人。
她真心实意,要向他道谢。
裴钰骄傲得很,搓了搓手,装作没事人一样:“还是先看看他怎样了。”他自己是个马后炮,若是先找到公主的人是自己,何至于今日还要出手相救情敌?归根结底,裴钰觉得自己并没有理由接受公主的谢意。
元清濯“嗯”一声:“还是多谢你。”
她的臂膀张开,抱姜偃在怀,望着他被青石草木划破了额,出了血,满脸狼狈的容颜,心为之定了定,立刻俯视而下去检查他身上其他的伤。
姜偃身上破了无数的血口,道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只剩一只长袖吊在身上,剩下那幅不知所踪。
不仅如此,他身上几乎没一处好地,遍体鳞伤,但好在兵器割裂的伤很少,几乎没有,大半都是擦伤与磕伤,这些,上药应该就能好了。
只唯独有一处,元清濯在瞥见他的双腿之时,视线为之一定。
裴家军的一名身经百战的老将说道:“姜公子双腿行动不便,在石壁上悬挂了一夜,应是借用藤蔓吊住自身一半的重量,在将腿卡进石缝之中固定,才得以在昏迷之中也维持着原姿势。”
他的膝盖上还有青草汁ye染成的淡绿,撕裂了一条裤管,露出下面遍布伤痕的肌肤。
但那些外伤,都并不起眼,真正惹眼的只是一处。
他右腿暴露的膝骨上,有一块指盖大小的旧疮疤。愈合得并不好,伤口看着依然狰狞。
元清濯的呼吸再度为之一停。
连带着,仿佛自己心跳都静止了。
她错愕地望着那块旧疮疤,犹如雷击一般,天灵盖到整条手臂瞬间麻木。
脑中不断地回响起吕归州的声音——
以七寸长钉,从腘窝入,刺穿膝骨而出。
第62章 苏嬴
元清濯颤抖地剥开他已经碎成片的那截绸裤。
那伤痕愈发地明晰, 结痂的rou颜色更深于周边的皮肤。
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元清濯呆若木鸡,两耳传来一阵尖锐的耳鸣声。
怎么会是!
居然会是!
他怎么可以是苏嬴!
别的谁都可以成为那个,让她狠狠地伤过、抛弃过的苏嬴, 唯独姜偃不可以。
他怎么可以被她这样地辜负和伤害!
元清濯呼吸不畅,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令她几乎无法喘气。
可是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装作没事, 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装作替他料理身上破碎的衣片,随即抱起姜偃, 转身大步而去。
裴钰等人纷纷跟上。
裴家军从王爷脸上读出来了一种惨然的失败感, 仿佛终于认了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