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泓承劝道:“甄家此事,朝上长眼睛的臣子,都知道是皇爷爷顾念旧情,必不会背后针砭父皇的举动。”
果然以贺琅这位吏部尚书为首的官员,都连忙上书恭维皇上“仁慈待下,明慎用刑”,这才让皇上心里好过了些。
太上皇也深知自己这次是为情分所困,赏罚有失偏颇,于是便松手放开,让皇上自己点臣子去江南接手甄家的权柄。
皇上一口气把自己的心腹安排过去不少,然后又恐太上皇多心,连忙又从这次逃过一劫的世家中点了两三个人过去当牌坊,其中就有贾琏。皇上对辛泓承道:“荣国府是养育过太子妃的——叫他自己放明白些吧。”
辛泓承明白了,然而贾琏不明白。他诚惶诚恐,从礼部一路摸到吏部,借着送糕点的名义来请教辛泓承。
贾琏带来的正是两碟子牛ru糕,一般点了红豆沙,一半点了绿豆沙,红绿相映在清冷冬日霎是好看。
辛泓承正好就拿出来摆了摆:“这红豆是老臣之家皇祖父的信臣,这绿豆则是父皇的心腹。琏二哥哥看,若这会子全是绿豆自然不好看,总要红绿得当才是,不过这红豆原是为了好看才点缀的。”
贾琏听了一阵子红豆绿豆,不甚明白,只得喏喏应了。
好在他不灵,家里的媳妇极灵。
等回府跟王熙凤说了,凤姐儿却是立刻明白过来,恨不得把贾琏留在家里,自己去外头做官,于是连夜跟贾琏分说清楚,然后第二日还让下人送了一整食屉绿豆牛ru糕去礼部,又由贾琏亲自提给辛泓承。
“太子殿下放心,臣虽然穿着红豆的皮,但绝对是一颗如假包换的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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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太后将黛玉叫了去,先将一串西洋贡上的猫眼石项链给了她:“这石头亮的惊人,倒是小姑娘带着好看。”然后又说起今年过年的事宜。
“眼见得你嫁进来也要过第二个年了,偏生这两年事情都多,也难为你。再有今年宫里的人倒是齐全,可太上皇心里头不自在,也很难大办。可若真的素了,又没有个名目叫人笑话。”
黛玉也曾在心里想过这事儿,此时便回:“大礼上自然不能减薄,只好将酒宴戏曲少些,只说为甄贵太妃的病体祈福吧,横竖上一回也有此事的。”
上次是甄贵太妃装病皇上怄她,这次甄贵太妃却是真的病了。
母亲离世兼之家族富贵尊荣不在,让甄贵太妃抑郁难解。
太上皇本来还叫她唯一的亲子瑞王多多进宫来开解,然而瑞郡王的脾气,只有让甄贵太妃更添气的,于是病情一直缠绵不愈。
她到底也是近六十的人了,这次一病不起,只恐不好。
果然太上皇对甄家就更加宽和了些,又赐还了两处京里的宅子。
太后点头:“好,就这样办吧。再者正月里多加几场佛事,多点几盏海灯也就全了太上皇的心意了。”
因说起佛事,太后又笑道:“可见世上事难说,当时贾宝玉出家,太上皇恼的什么似的。可这几个月,他常往宝华殿去敬香,偶然跟贾宝玉论起佛法里,两个人倒是说的投机,如今他常召了贾宝玉去讲经呢。”
太上皇是戎马一生,老来才思因果造化,初初接触佛事。而贾宝玉却是天生有佛缘似的,经文一见便通,又不像那些做久了的和尚一样言谈虚无缥缈亦或是畏惧君王闭口不言,贾宝玉现在跟太上皇唠起佛法来,两个人还真的颇为投趣。
黛玉听了也觉得心安,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宝玉如今这样才是真的快活了。
前几日初一,她随着太后去宝华殿敬香祈福的时候,曾与宝玉偶遇,只见他穿着最普通的僧袍,对自己双手合十,眼睛清亮目光柔和。
太后不是个笃信佛法的,不过是随着宫里的旧例来上香。对贾宝玉的兴趣比对佛事的兴趣还要大,见他果然言行举动与僧人无异,是了却红尘的样子,就对黛玉道:“听说释迦摩尼出家前,亦是有妻有子,然而却还是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大约这便是佛缘,尘世间是留不住的。”
黛玉便想起母亲进宫来告诉她的消息:王夫人原本深恨宝钗过门,贾宝玉就出家去了,还真想给一纸休书。
谁知道薛宝钗过门后已然有了身孕,既如此贾政断不许王夫人任性作为,反而道:“可见咱们一生没有儿子的福可享,珠儿早夭,宝玉遁入空门。好在孙子辈总还不错,你看兰儿读书上进不比十个宝玉都强吗?等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落地,若是个男儿,便叫贾桂,正是兰桂齐芳的好意头,咱们家以后复起的前程都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贾政终于认清真相,自己这辈子做官是到头了。
原本指望着元春的夫君帮衬,后来又指望探春和亲的时候皇上的恩典,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元春和探春如今都算是高嫁,然而却自顾不暇各有各的愁闷。以她们的本事,总能将现有的日子过下去,可要说再回头帮衬母家,实在是不能了。
贾政在看清现实后,终于将全部的热情投入到了教养孙儿上,也是暗戳戳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