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顾家的蛊虫坑旁,里面的血虫好多好多,乌泱泱的都要满上来。
“说真的,我好害怕,一跳下去,那些虫就会爬到我身上来,钻进去……很多人都被咬死了。”
“跳下去之前,我跟我自己发誓:若我死了,就死了吧,当我十二年前就已死去。”
“但若我活着,我要每一个人都去死!”
最终,三个万人坑里,数千万蛊虫,只有谢流水活下来了。
“三万人挑一,我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谢流水想着笑了笑,他小心翼翼地牵起楚行云的手,雪花落在他们相扣的指间。
“我这个人很卑劣的,明明是自己要做坏事,却全都要推到天意头上。”
“三月十六,是我与祖虫蛊共生,脱骨换胎开始复仇的日子。”
“所以,我选在了这一天杀穆家。”
天幕抖雪,扬扬而落,谢流水支了一张篷,替楚行云挡挡雪。
凉凉的雪花落在楚行云的眼睫上,小谢伸出指尖替他蹭掉,很冰。
“我曾经也幻想过,我提着刀找上门的时候,那些人会是什么反应?大概会下跪道歉,边哭边求饶,但我绝不会原谅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或许会有死不悔改的,那就更该砍了。”
“可真正到了那一天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
“他们根本忘了。”
谢流水从没想过有这样的情况,他提着刀,几乎愣在那里,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记忆,在别人眼中,根本不配记住。
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忘了他的娘和妹妹。
“我把穆家主削成一块一块的,削到最后,他也没想起来。”
穆家主至死都认为,自己是因为皇权更迭站错了队,才会大祸临头。否则就凭狄山那点事,怎么可能扳得倒他?那事局中所有家族都参与了,别人都没事,兜得住。
何况当时那么多村子,那么多人,谁会去一个个记无名小卒,死了也就死了吧,怎么可能因为这么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就让他倒台,这不过是个由头。
归根结底,还是皇权问题,现在他被清算了。
穆家主想清利弊,头脑清晰,立刻三言两语踢走狄山之事,转而开始苦求饶,表忠心,誓死追随陛下,再多提一提长生不老,彰显自己的价值。
谢流水静静地听着、听着,心里是一片荒芜的雪原。
人怎么会这么健忘啊?
他想起自己在血虫坑里翻滚,每一天、每一天,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闭了眼就是无边大火,这些,仿佛都是一个笑话。
他杀光了穆家上下,杀完后,小谢并没有走,他就站在后山上,等着,看到有人打开府门,走进去,又惊慌失措地逃出来,接着官兵来了,他们手忙脚乱地地抬出一具具尸体……
小谢站在那看着,数着,一具、两具、三具……很好,一个也没有走脱。
全都死光了。
那时,谢流水望着眼前一片苍山苍穹,忽然仰天大笑:
都死了光了好!从此天地之间,就剩这千山万水,干干净净。
雪作飞花,穿江而过。皎白的雪莹,辉映着水中星辰。
谢流水安静地握着楚行云的手,篷子太小,他只遮住了小云,外加半个自己,另外一半留在外边,承着风雪,双肩已白。
他抬起头,仰望顶上的万里长空:
“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曾觉得自己是替天行道,他们都是该死的坏人。”
“我杀完穆家就准备杀李家,有一次,也是这样的下雪天,我看到一对母女在乞讨,我走过去,在碗里放了几枚铜板。她们很高兴,不停地感激我。”
“那天雪很大,没什么过路人,我劝她们回去吧。那位妇人却摇头,说,她丈夫的棺材钱就快筹够了,她想再等一等……”
“我问她,丈夫怎么了?”
“她低垂着头,很难过地回答,三月十六夜,丈夫在穆府守值,被杀死了。”
那一瞬间,谢流水浑身发冷,他蹲下来,问:“你……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叫林毅。”
这是谁?
谢流水杵在冰天雪地里,发怔,那位妇人却没看出端倪,难得有人愿意跟乞丐说话,她端着讨饭的碗,眉飞色舞地跟小谢形容,丈夫有多英俊,待她有多好,要是没有死,他们一家会去做什么……
谢流水听着、听着,心像冰成了一块冻rou,无知无觉。他注视着他们的女儿,妄图能从中想起她丈夫的长相。
然而他想不起来。
谢流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那天晚上,他注意着穆家的高手,注意着穆家的骨干,至于什么守夜人,武力低微,无名小卒,手起刀落也就完事了,夜那么黑,他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看。
“你……丈夫的棺材钱,还差多少?”
小谢站在那对母女面前,把全身的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