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头发理顺,抚平,最后还是恢复原样,苏云卿就这个性子,勉强不来。
想想当年头一次见到苏云卿,也是差不多的情景,那会儿苏云台站在病房外,往里面看,小小的一个人,陷在病床上,虽说也是一副惨白的样子,但人是活着的,如今外头天已经黑了,人声也小了,这病房里只剩他一道呼吸。
出来时苏云台还有点恍惚,在走廊上打了个趔趄,丁弈快步扶了扶,苏云台闭了闭眼,睁开眼睛见是丁弈,轻轻把人推开了。
这动作不大,拒绝的意思却明显,丁弈微微一怔,往后退一步,道了声节哀。
苏云台转头看看他,没说话,特沉静的样子,这眼神不大对,太沉了,层层叠叠不见天日的沉。丁弈被这一眼定在原地,再回神,苏云台已经走远了。
隔天宋臻便出面,调了一路上的监控,尤其是小平头出现在包子铺那一段儿。
画面里,小平头的黑色桑塔纳刹停在路边,这个点临近放学,马路两侧的车都不少,密密匝匝排出两条长龙。他离摄像头的位置稍远,角度挺偏,下车时还四下里看了看,才径直往那包子铺走。
之后是老郑的车,停在对面,苏云卿下车,过马路,隔了五、六分钟,又跑回来,画面的边角,是小平头被老郑拖走。
苏云台默不作声地看,直到丁弈开车离开现场。
宋臻问:“有没有看出什么?”
苏云台好像没听见,把监控录像往后倒了一段,停在苏云卿冲回来的那几秒钟。这小子不爱运动,能窝在床上抵死也不要站着,看他复健能给气死,就这么十来米的距离,跑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医生说他生前受了冲撞,苏云台一直在想,哪儿受了冲撞,是这一路行人电瓶车撞着了他,还是被一掌按进车里时撞着了他,甚至丁弈甩着车尾离开时,他没稳住身形,撞在了车门上。
那么多,那么多可能,都汇成同一个结果,苏云台抬起脸,不看了。
后头几天苏云台在Cao办苏云卿的身后事,他交际圈里没什么人,告别式办得也简单。遗像周围排了一圈白花,衬着冷清清的一张脸,老郑讲这样的苏云卿不喜欢,找人出去订了束玫瑰,暖烘烘地把人拱着。
当天还收到了个小木盒,快递来的,四个角都磨圆了。苏云台打开看,里面有本连环画,有年头的东西,后头标价1.95元,封皮都快烂了,还有双虎头鞋,保存得不错,红料子上的金线还没褪色,可能苏云卿总共也没穿过多少时候。
都是小孩儿用过的老物件,老郑问,怕是方明渊送来的,怎么处理?
苏云台说,一块儿烧了吧。
这是他的过去,一个人走,还是完整点好。
苏云台也去安济医院的病房收拾过,打开衣柜还有苏云卿私藏的零食,小护士跟他讲,临行前一天收拾行李,苏云卿还坐在地板上发愁,浪费了可怎么好。
小护士还跟他打趣,叫他别急,她们替他吃了,不浪费。
苏云台笑一笑,把衣服杂物都清出来,东西不少,里头还有一叠明信片。
邮戳上看都是西南边寄来的,写两句祝福语,祝早日康复云云,苏云台想起每年都有人给苏云卿寄野山菌,看看地理位置,应当就是这一位。前不久吃着的时候,苏云台还叫苏云卿记得回个信谢谢人家,也不知这小子谢没谢。
理到一半,老郑来了。
苏云卿走后老郑就回了嘉文,做安保,有日子没见,老郑下巴滋出了短短的胡茬,人也不大Jing神。苏云台听游雪说,老郑过得不大好,前天还大醉过一回,说没把人看好。
苏云台和老郑点了个头,想起来明信片的事儿,便问了一嘴。
老郑说,没寄过,往年倒还回,今年,可能是忘了。
苏云台垂着眼眸没说话,苏云卿办事巨细靡遗,放在心上的东西不会忘,他看看明信片,兴许冥冥之中,苏云卿早有了感应,这信是没必要回了。
医院的东西不少,老郑帮着搬上了车,又和苏云台在医院外抽了根烟。老郑的烟焦油味儿太重,一口下去苏云台就皱了眉。
分别前,苏云台说:“少抽一点吧。”
老郑愣了愣,笑着点点头,道:“这话小苏也跟我说过。”
苏云台又问:“往后有什么打算?”
老郑仰起头,望远处的青山,“先回一趟老家,待着这么些年,也没好好回去过。”
苏云台说:“应该的。”
老郑深吸一口烟,“往后也许不回来了。”
苏云台摇摇头,直言苏云卿的事是个意外,没人料得到。
老郑垂着头,冲他摆手,“我在S市三十来年了,有时候早上起来,推开窗看看外面,我都看不清这城市什么模样。我不适合这里。”
老郑把烟掐了,没再多解释,从口袋里掏了只手机出来递给苏云台。手机屏幕是碎的,手机壳后头印了个巨大的皮卡丘,这是苏云卿的手机。老郑说出事当天兵荒马乱的,手机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