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这个男人,又觉得所有的词都太矫情,他想来想去,自暴自弃,拣了个最直白的——腿软。
这个男人让他腿软。
白炽灯跳了一下,苏云台从恍神里醒过来,望了一圈,视线停在空杯子上,还是口渴,想喝水,于是他对宋臻说:“劳驾,给我倒杯水。”
先前咳过一阵,现在声音都是哑的,宋臻站起来,冷热参半兑了一杯,放进他手里。
苏云台喝了大半,杯子捧在手里捏来捏去,垂着脑袋,垂着眼睛,说:“你要问什么就问。”
宋臻站在他床头,投下个Yin影,“为什么跳下去?”
苏云台反问:“我怎么是跳下去的?”
宋臻拿出手机,点开个视频,扔在苏云台面前。画面像素不高,没有声音,底下还标着日期和时间,显然是个监控视频,陆小为和苏云台在画面右下角,两个人挨得很近。苏云台面无表情,睁着眼看画面上的自己捏住陆小为的下巴,看陆小为挣扎,看陆小为把自己推出去,距离泳池还有两米多,那小胳膊小腿儿哪里能推出那么远,他看着自己后退一步,看着自己往后仰,看着自己摔进泳池。
行云流水,一出好戏。
视频放到最后,苏云台把手机按灭,说:“那儿还有监控啊?我没注意。”他仰起脸,把手机递过去给宋臻。
宋老板没接,他只是平静地呼吸,平静地看着苏云台。
苏云台也没收回手,端着杯子把水喝空,又说:“我就是……逗逗他。”
拿命来逗,苏云台笑了笑,抬着手机的手晃了晃——宋臻还没接,他往后仰,安安稳稳靠在两个叠起来的枕头上,“哎,小喜还好吧?你别怪她啊,她就两个眼睛,怎么看得住我这大活人呢?哦,还有陆小为,他没吓着吧?他后来一边骂我,一边还想跳下来救我。华众的谢瑞宁也在,他想签陆小为,这个事情你知道吗?你肯定知道,这么一来你还要谢谢我。”
宋臻问:“我谢你什么?”
苏云台眨了眨眼,居然还有点狡黠的意思,“那么多记者看见我上救护车,这行径得多恶劣啊?到时候签陆小为进墨令行天,对方要价也不敢太狠,你当然要谢谢我。”手机还捏在手里,见人没接的意思,他自作主张,掀开被子爬到床沿,伸手去摸宋臻的衣袋,想把手机放进去。
宋老板居高临下,眼睛里连点波动都没有,他捉住苏云台攀上来的手,只是问:“跳下去做什么?你是想死吗?”
被抓着不舒服,何况另一只手上还在静滴,苏云台挣了挣,没挣开,他不敢看人的眼睛,慌里慌张地左右望,“没有,真的就是……”
一句话没说全,手腕上力道收紧,他立刻觉出疼,“啊”地轻轻叫了一声,抬头就对上了宋臻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冷黢黢的,他看见了,看清楚了,直扎进他自己的眼睛里,像把刀。苏云台飞快地眨了眨眼,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刀尖上,刀那么尖,几乎要挑穿他的脚底,他就要摔下去了,底下很黑,可能有水。这水一定很深。
“拿自己的命搏?”宋臻问他,直接把人掼在床上,整个人压上去。
胸口受到压迫,苏云台猛烈咳了两声,肺部隐隐作痛,他伸手去推,去挣扎,真的像个快要溺死的人。压在胸口的手臂纹丝不动,他睁着眼,去抓宋臻的脖子,眼角瞥见静滴的管子,已经开始回血,血ye一点点升高,像是条从他身体里游出来的红色小蛇,昂着脑袋,张牙舞爪。
他的妈妈和别的男人上床生子,他的父亲家暴杀人,他从那么恶劣的家里出来,他能是个多好的人?多好的人?他终于抓住了宋臻的脖子,奋力昂起头,照着颈侧一口咬下去。装不下去,装不了了,情人、演员、好哥哥,装了五年,一朝破功,功亏一篑。
苏云台毫不放松,咬牙铁齿,贴着血rou说:“我怎么会不要命,我这条命多金贵。”
宋臻闷不出声,呼出的气息烫得可怕,他的手指压在苏云台的喉骨上,那么柔软的地方,一用力就能掐断。
“我是你手里最金贵的一个子,我怎么敢以身犯险?”苏云台急促地喘,咧着嘴笑,嚣张跋扈,“哦,不,也不是我自己金贵,是云卿金贵,他多要紧!”
一个不放手一个不松口,喉头颈侧,凶险万分。他们互相压制,互相撕咬威胁,像两团灼热的火,要把对方烧成一把灰。被子枕头踹了一地,杯子碎在地上,吊瓶拽了下来,针头从苏云台手背上扯出去。他痛呼一声,红色小蛇掉在地上,不动了。
两个人从疯狂里倏忽醒转,宋臻松开苏云台的脖子,去摸他的脸。手指囫囵擦过去,苏云台才觉出来自己脸上是shi的。胸腔里心脏在狂跳,他睁着眼,望天花板上的灯,张了张嘴,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响起来:“等这些事都结束,你放我走吧?”
宋臻沉默,手掌按在他心脏上,过了许久,才听见一声问:“在水里是什么感觉?”
苏云台想了想,说:“我看见我爸,还有我妈,他们没说话,他们只是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