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难万险,谢陵几次在生死间徘徊,昏迷时低声念着沈执的名字。
就这么一路重伤,终于到了蜀地,随身
携带的银钱不多,暂时住在很破旧的农家,后来兜兜转转才寻到一处陈旧的宅子。
那时谢陵的伤还没好,稍微走几步就疼得满脸大汗,双腿被上了夹棍,走路都不利索,总是咳血,一日比一日消瘦。
霜七急得不行,想尽办法给他请大夫,可钱花出去了,人就是不见好转,又怕谢陵知道了难过,往往都是深更半夜独自躲在墙角大哭。
可眼泪是不能解决温饱问题的,谢陵来此地任职,当了个九品芝麻官,寻常时候在衙门里处理公务。
他又清廉,一个月的俸禄很勉强地够两个人糊口。多养条狗都不行了。
谢陵可是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初来此地很不适应,也盖不惯粗布棉被,也用不惯粗瓷茶具,吃不惯粗茶淡饭。
有好几次霜七都看见谢陵坐在房里,一边批阅公文,一边默默落泪,两行眼泪顺着消瘦的面庞滚落下来,他怕打shi了公文,忙用衣袖去擦,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浇了满手。
之后就把公文挪到别处,捂脸哭了很久,很久。
霜七还撞见过谢陵抱狗,听见谢陵跟狗说话,即便谢陵不曾说过自己想念沈执,可霜七心里清楚,他很想很想,每个日夜都想得刻骨,吃饭想,睡觉想,去衙门也想。哪怕发呆的时候也在想。
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沈执。
后来有一次霜七实在忍不住了,质问谢陵道:“大人,您还想沈执作甚?指不定他现在就在龙床上风流快活,被皇上压在身下婉转承宠!他根本就不配当大人的弟弟!”
当时谢陵霍然站了起来,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地,气得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里蔓延出来,气得他几乎与世长辞。
霜七本以为这会是有生以来,谢陵发的最大的一次火,直到后来谢陵得知沈执是皇上安插到谢家的眼线。
霜七眼睁睁地看着谢陵当场吐血,鲜血将衣襟袖口染透,几乎流下血泪地将桌子推翻,怒骂道:“沈执!你骗得我好苦啊!”
当时谢陵足足闹了一宿,期间不知打翻多少东西,又吐了多少口血,霜七吓得跪在地上抽泣,哭着求他不要这样。
再后来,谢陵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也再没提过关于
沈执的任何事了。
可霜七知道,他还是忘不了沈执。
谢陵从别的地方费尽心机地移植了几株红花树,每天Jing心侍奉,期盼着花开,可蜀地苦寒,竟然连一株都养不活。
旺财每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风雨无阻地蹲在院门口,起初谢陵以为它是等自己的,后来才知并不是,哪怕谢陵在家,旺财也蹲外头等。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直在等。
谢陵心想,原来不仅是他在等沈执,连狗也知道等。
可旺财终究没能等到沈执过来,在谢陵与沈执分别的第二年病逝了。
谢陵留不住沈执,也留不住沈执喜欢的任何东西。
他恨死沈执了,想了上千种惩罚他的方法,后来终究是抵不过思念。
他好想念沈执,每一天都想,每一个日夜都想,想到夜不能寐,想到发疯。
只要一想到沈执在元祁的怀里撒娇,或者在元祁的身下婉转求欢,心脏就疼得受不了,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谢陵知道,他爱上沈执了。
与沈执分别的第一年,谢陵水土不服,又身受重伤,缠绵病榻许久。
第二年,旺财去世,受其他官僚打压,想念青州老家。
第三年,他渐渐不再想起沈执了。
从前有沈执在时,无论在哪儿都有个家的样子,自从谢陵来到蜀地,家就彻底没了。
他甚至不知道过年还有什么意义,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就他跟霜七不知所措。
霜七还是个十四岁少年,爹娘早殇,又无兄弟姐妹,年纪很小就被卖到谢府为奴,在谢陵身边伺候。
谢陵终究拿他当半个弟弟对待,出门买了些年货,霜七去寻了米浆来,两人就把对联贴上,在挂红灯笼时,谢陵忽又想起了沈执。
如果沈执也在,他一定会爬到谢陵身上,主动要求挂灯笼,还要拉他衣袖央求,说晚上一定要吃水饺,还会提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
沈执总是很有主意的。
谢陵忍不住眼眶泛红,挂上灯笼又回到房里,霜七一个人默默去做年夜饭。
之后两个人不分主仆,坐在一道儿吃饭,吃着吃着旺财忽然叫了几声,谢陵霍然放下碗筷,往院门口狂奔,嘴里大喊着:“阿执!”
可
让他很失望的是,只是个过路的行人,霜七跟出来,看着谢陵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站在门槛处嚎啕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什么,就是觉得特别想哭,一定得哭一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