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在半空中爆裂开,被山风席卷得一干二净。
谢逢殊猛然松了口气,收回刀想往受伤的人群处走,绛尘忽然拉住了他。
“等一等。”
谢逢殊刚想问怎么了,目光越过绛尘,又停住了。
眼前消散的不只是魔气,无数握刀持弓的巫褚族人也慢慢淡化在了山风里,随后是屋舍、菜地、竹林……好像一堆沙石,被风一吹就刮去了痕迹,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没有村落,没有族人,也没有什么竹林遍野屋舍人家,眼前是一片山野,没有什么古树,大多是刚发的草木,刚没过长靴。
原地只留下了谢逢殊、绛尘、嘲溪三人,还有眼前的燕南。
半晌,谢逢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会——”
“谢大哥,你不是知道了吗,我们都死了啊。”
燕南笑了笑:“魔修阵法的阵眼在石像里,星罗命盘的阵眼也在石像里——虽说相隔一百年,但时间倒转,它们又重合了。”
说话的时候,燕南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他身上的一些血rou开始溃烂消散,露出了森森白骨,特别是右手,已经只剩下了一具骨架,从宽大的褚兰衣袖里露出来。唯一完整的只有他颈间的长命锁,空空荡荡地挂着,风一吹,在旷野之中轻轻作响。
谢逢殊声音低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燕南答:“其实你们经历的很多都是真的——一百年前,因为族长之位,叔叔负气出走,遇到了那些东西。
“它们大概是告诉他,能帮助他拿回族长的位置。叔叔相信了,就把自己的木牌给它们做信物,还把它们带进了山。”
结果,上百的巫褚族人被妖魔宗当作了祭品,磨牙吮血,啃食得只剩下累累白骨。
燕南当时才十七岁,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什么时候能猎到熊成年,结果他等到的是亲眼目睹全族的灭亡,自己也死在那个时候。
他心有不甘,不愿轮回,凭着残魂之中一点还算能用的力气掩埋全族的尸骨。
死于非命的鬼魂能有多大的力气呢?燕南偏偏不服输,一点一点慢慢刨土,一寸一寸移动尸骸,让族人入土为安。最后一抔土扬下的时候,死在山火里的枯木都已经有了新芽。
至此,孤坟旧鬼,伶仃百年。
寂静之中,燕南右手的白骨在风中空空荡荡,他似乎明白谢逢殊他们还想知道什么,接着道:“前一段时日,一个人忽然来找我,他拿着一个罗盘,说能让族人们回来,还有燕夏。条件是帮他把你们带进山……”
说到这燕南看向绛尘:“他说里面有一个白衣的和尚,让我从他身上偷一盏灯。”
寂静之中,嘲溪道:“你明明知道罗盘的阵眼在蚩尤神像里。”
“他说我们供奉神像千百年,蚩尤像有不少灵力可用,能助力命盘运行。”燕南轻声道,“但是刚才……我没办法看着他们再死一次。”
“他们叫我斯布,我生前已经没保护好他们了,死后总要做到吧。”
他看着三人,低声道:“其实好几次我让燕夏看着你们,就是为了趁机拿灯,偷酒那天晚上我也没有睡着。”燕南顿了顿,“可是我想,你们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我不该这么做。”
燕南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再也没了昔日那股少年洒脱,只低着头笑了一下:“谢大哥,我对不起你们,可是我真的太想他们了。”
良久之后,谢逢殊答:“你没有对不起谁。”
他声音有些哑,看向燕南,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也没有对不起族人。”
除此之外,谢逢殊好像什么都说不出了,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绛尘。
绛尘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燕南,问:“来找你的人是魔族?”
“不像,他蒙着脸,一身黑色的长袍,但是给我的感觉不同。”燕南迟疑着开口,“他说话很温和,身上的味道和你一样——有点苦,又有点香气。”
檀香气。
“还有呢?”
“还有……他递命盘给我的时候,我看见上面好像纹了很多黑色的字,密密麻麻的,把他手上都纹满了。”
燕南看向谢逢殊:“是谢大哥刀上那种字。”
梵文。
良久以后,绛尘点点头,朝着燕南走过去。
谢逢殊立刻想起了绛尘在寺内所说的“修道无慈心”,迅速越步拦住他:“你要干什么?”
绛尘抬眼看向谢逢殊,淡然答:“他凭一缕残魂,于世间已经待得太久了,消尽前尘,渡化此生。”
他说的是实情,谢逢殊知道,但他却不想让步。燕南心有执念,魂魄不全,又困了几百年,已无轮回的机会,绛尘所说的大概就是让他灰飞烟灭。
僵持之中,谢逢殊先服了软,低声道:“至少再等等,至少——”
至少,燕南挂念的族人和妹妹还在这里。
谢逢殊语无lun次,也不知道自己要说